第一百五十三章：园丁的低语与荆棘王座
那自称“园丁”的光影人形，其由光尘构成的面孔流转不定，无声地“注视”着在地上痛苦蜷缩、被纯净白光灼烧出丝丝黑气的林琛。它的目光（如果那可以称之为目光）中，带着一种非人的、近乎研究者审视实验标本般的平静好奇，以及一丝极其古老的疲惫。
“……忍耐……孩子……”园丁的声音温和，却缺乏温度，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剥离‘腐泥’的过程……总是伴随着痛苦……但这是新生的……必经之路……”
它缓缓抬起一只由光芒构成的手，轻轻一挥。
周围巨树洒下的光辉变得更加集中，如同探照灯般笼罩住林琛，那净化之力瞬间增强了数倍！
“呃啊啊啊——！！！”
林琛发出了更加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抽搐，大股大股的、粘稠如沥青的黑色物质，混合着暗红色的能量残渣，从他毛孔中被强行逼出，然后在白光中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化为缕缕青烟消散。
这些显然就是侵蚀他已久的熵魔印记和静滞污染的核心残渣！
随着这些污秽物质的排出，林琛皮肤表面那些暗红黑色的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失，他眼中翻滚的混沌与挣扎也逐渐平息，虽然依旧痛苦虚弱，但那痛苦的根源正在被彻底根除。
然而，这霸道无比的净化过程，也同时在疯狂消耗着林琛本身的生命力！他的脸色变得透明，呼吸微弱下去，仿佛随时会灯枯油尽！
“停下！你会杀了他的！”汐哭喊着想要冲过去，却被一层柔和却坚韧的光幕轻轻推开。
园丁的声音依旧平静：“……生命的绽放……需要取舍……若无法挣脱‘腐泥’的束缚……短暂的存活……也毫无意义……他的‘本质’……比你们想象的……要坚韧……”
它的话音未落，异变再生！
当最后一丝显性的污秽被逼出后，那纯净的白光并未停止，而是仿佛发现了什么，开始向着林琛意识最深处——那片承载着系统碎片（文明火种残片）的死寂区域——渗透而去！
似乎连这来自“园丁”和巨树的净化之光，也无法容忍这种“外来”的、不属于这个宇宙规则的“异物”存在！
嗡——！！！
一直死寂的系统碎片，在这股试图“净化”它的白光刺激下，竟然再次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激烈的抗拒！
一股微弱、却带着某种至高排他性和独立性的灰色光芒，从林琛眉心透出，艰难地抵挡着白光的侵入！
两股同样“纯净”、却源自不同根基、不同规则的力量，竟然以林琛的身体为战场，发生了极其隐晦却凶险的冲突！
“……嗯？”园丁那光影构成的面孔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流转的光尘停滞了一瞬，仿佛看到了某种完全出乎意料的东西。
“……这是……”它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惊讶和……探究。
“……不属于……‘此岸’的……‘火种’？……却又……破损至此……” “……有趣……当真有趣……” “……难怪……能同时容纳‘腐泥’与‘新芽’……而未被彻底同化……” “……你的价值……比我想象的……更大……”
它似乎暂时停止了对系统碎片的净化，那笼罩林琛的白光稍稍减弱，转而开始更加细致地“扫描”和“分析”起那散发灰色光芒的碎片。
林琛的痛苦稍稍减轻，陷入了更深层次的昏迷，身体偶尔无意识地抽搐一下。
庇护所内的其他人，早已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呆了。
观测者艰难地消化着“园丁”话语中透露出的庞大信息量——“腐泥”、“新芽”、“此岸”、“火种”……这些词汇背后所代表的含义，似乎指向一个远超他们理解的、宇宙层面的宏大图景。
指挥官警惕地守护在众人身前，尽管知道在这位“园丁”面前可能毫无意义，但职责本能依旧让他保持最高戒备。他能感觉到，那三具黑色的“寂灭”守卫，就如同雕塑般静立在闸门附近，沉默地执行着“园丁”的意志。
黑爪则眼神闪烁地盯着那棵光之巨树和园丁，幽绿的目光中充满了忌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他似乎从这纯净的光能中，感受到了某种截然相反、却又同样强大的力量本质。
“……您……到底是什么存在？”观测者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干涩地开口，“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您说您是‘园丁’，也是‘囚徒’？”
园丁缓缓转过身，光尘面孔“看”向观测者，那平静的声音仿佛穿越了万古时光：
“……我是一个……失败者……” “……一个在‘大修剪’中……试图保留……些许‘病株’……而被……放逐于此的……看守……” “……这座‘花园’……是牢笼……也是……我最后的……试验田……” “……至于它们……”它的目光扫过那三具黑色守卫，“……是‘剪枝人’留下的……‘眼’和‘铐’……确保我……不会越界……也确保……这里的‘病株’……不会……蔓延出去……”
“大修剪”？“病株”？“剪枝人”？
这些比喻性的词汇，让众人心中寒意更盛。难道所谓的“大清洗”，在更高层次的存在眼中，只是一场……园艺活动？！而他们这些挣扎求生的文明，只是需要被修剪或保留的“植株”？！
“……那……‘祂’呢？还有齿轮正教？它们……”观测者追问道。
“……‘祂’？……”园丁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淡漠的轻蔑？ “……不过是‘腐泥’中……滋生出的……比较顽强的……‘杂草’罢了……” “……依靠窃取……其他‘植株’的……养份……壮大自身……” “……至于那些齿轮造物……只是‘杂草’蔓延时……无意间催生出的……‘蚜虫’……沾沾自喜地以为……掌握了……‘修剪’的权力……” “……可笑……而可悲……”
它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位于食物链顶端的、绝对的漠然。
仿佛在它眼中，那足以毁灭无数文明的“终末”和齿轮正教，都只是花园角落里微不足道的害虫。
那么……能将它囚禁于此的“剪枝人”……又该是何等可怕的存在？
众人感到一阵发自灵魂的战栗。
“……那……我们呢？”汐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颤抖，“您为什么……要帮我们？”
园丁的光影微微晃动，似乎做出了一个“微笑”的表情，但那由光尘构成的笑容却毫无暖意。
“……帮助？……” “……不……我只是在……‘ gardening ’（园艺）……” “……优秀的园丁……需要……多样化的……‘花苗’……” “……尤其是……像他这样……”它的目光再次转向昏迷的林琛，“……同时沾染‘腐泥’、怀揣‘异火’、又可能孕育‘新芽’的……奇特变种……”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剪枝人’那套僵化规则的……挑战……” “……或许……他能打破……这里的……死局……” “……让我……看到……不一样的……‘可能性’……”
它的声音中，第一次透出了一丝近乎……期待的情绪。
但这期待，却让观测者等人感到更加不安。他们仿佛从一个绝境，跳入了另一个更加深不可测的、成为他人实验品的棋局。
就在这时——
嗡！！！
整个“静谧花园”空间，猛地剧烈震动了一下！
巨树的光辉一阵摇曳，地面上乳白色的菌毯也荡漾起波纹。
那三具静立的黑色守卫，猛地抬起头，传感器的幽绿光芒疯狂闪烁！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空间撕裂！】 【来源：外部闸门！】 【目标：突破‘荆棘之门’！】
园丁那光尘构成的面孔转向紧闭的黑色闸门，平静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些许……凝重？
“……看来……‘杂草’和‘蚜虫’……并不甘心……被关在门外……” “……它们似乎……找到了……某种……‘强力肥料’……”
仿佛为了印证它的话——
轰！！！！！！！
一声无法形容的、仿佛两个世界碰撞的恐怖巨响，从闸门方向传来！
那坚不可摧的、散发着强大封印力量的黑色闸门表面，那些荆棘齿轮浮雕，竟然……浮现出了无数细密的裂纹！
一股混合了极致混沌、暗红污染、以及庞大机械能量的毁灭洪流，正从门外……强行冲击着封印！
是混沌炉心！还有母舰的力量！
它们竟然……联合了起来？！或者说，母舰在利用炉心的力量，试图强行突破！
“……怎么可能……‘腐泥’之力……竟能侵蚀‘荆棘之封’……”园丁的声音中透出真正的讶异，“……除非……它们……献祭了……‘核心’……”
咔嚓！
一道清晰的碎裂声响起！
闸门中央，被撞出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虽然只有发丝粗细，但一股令人窒息的、狂暴的混沌与毁灭气息，已经如同毒蛇般，钻了进来！
与此同时。
地上昏迷的林琛，似乎感应到了那缝隙外传来的、与他同源却又充满敌意的混沌气息，以及那暗红污染的召唤……
他的身体，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
眉心那抵抗白光的灰色碎片，也随之……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园丁猛地“看”向林琛，又“看”向那出现裂缝的闸门。
光尘流转的面孔上，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名为“抉择”的神情。
是优先保住这株珍贵的“变种花苗”，彻底净化他，但可能来不及修复闸门？ 还是先全力应对门外的威胁，保住花园，但这株“花苗”可能会被门外力量污染或夺走？
寂静的花园中，暗流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