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的警告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在龙啸天心中漾开圈圈涟漪，但很快便归于更深沉的平静。他并未感到多少意外或恐惧，反而有种“该来的终于来了”的释然，甚至……一丝隐隐的期待。
赵虎，炼气期二层，在外门弟子中或许只是垫底的存在，但对于之前的龙啸天而言，却是无法逾越的高山。可现在……龙啸天感受着丹田内那缕如同溪流般缓缓运转、带着一丝幽暗色泽的灵力，以及灵魂深处那枚沉寂却无时无刻不在散发隐晦波动的魔种，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盈全身。
“后山砍柴……是个好地方。”龙啸天低声自语，眼神锐利如刀。那里地势复杂，林木茂密，人迹罕至，确实是解决私怨的“好”去处。同样，也适合他……放开手脚！
接下来的两天，龙啸天表现得一切如常。他依旧沉默地完成分内的杂役，面对侯三时不时的阴阳怪气，也只是淡淡瞥过，不做理会。但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他的修炼更加刻苦。白天利用一切间隙锤炼对灵力的掌控，夜晚则在紫竹林中，近乎贪婪地吸纳着那些偏向阴、暗属性的稀薄灵气，并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从封印裂缝中渗透出的那一丝丝精纯魔气，强化己身。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肉身力量、速度、反应都在稳步提升。那缕灵力也愈发凝实，在经脉中运行时，带来的不再是刺痛，而是一种温润的滋养和隐隐的鼓胀感。他知道，自己距离真正的炼气期一层，已经不远了。
而灵魂深处的魔种，依旧沉寂。只有在龙啸天情绪剧烈波动，或是全力催动灵力时，才会传递出一丝微弱却无比精纯的魔意，融入他的灵力之中，使其带上一种难以言喻的侵略性和……威压。
第三天清晨，天色灰蒙蒙的，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杂役院广场上，数十名负责今日砍柴任务的杂役弟子聚集在此，领取工具。王管事，一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而刻薄的中年人，撑着油纸伞，站在屋檐下，不耐烦地清点着人数，分配着区域。
“龙啸天，侯三，张铁牛……你们几个，去黑风岭东面那片老林子，每人砍足五百斤‘铁木’，日落前运回柴房，少一斤，扣三天饭食！”王管事的声音尖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黑风岭东面，正是后山最偏僻、道路最难走的区域之一。而名单里，赫然有龙啸天和侯三的名字。
龙啸天眼皮都未抬一下，默默上前领取了一把沉重的铁斧和几条捆柴的绳索。侯三则偷偷瞥了龙啸天一眼，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快步跟了上去。
队伍出发，沉默地走入雨幕之中。雨水打湿了粗布衣衫，带来阵阵寒意。同行的另外几个杂役，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有意无意地与龙啸天和侯三拉开了距离。
山路泥泞湿滑，队伍行进缓慢。侯三故意走在龙啸天身边，压低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龙废物，听说你最近挺跳啊？连你侯爷我都敢顶撞了？哼，今天这黑风岭，路可不好走，你可得……小心脚下，别一不小心，摔下哪个山崖，尸骨无存！”
龙啸天肩扛铁斧，步伐稳健，目光平视前方被雨雾笼罩的山林，仿佛根本没听到侯三的话。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反驳都更让侯三怒火中烧。
“你……！”侯三气得脸色发青，但想起赵虎的吩咐，强行压下动手的冲动，只是眼神愈发怨毒。
行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抵达了黑风岭东面的那片老林。这里的树木格外高大茂密，树冠遮天蔽日，使得林内光线愈发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殖质气味和一种莫名的压抑感。铁木质地坚硬如铁，是青云门厨房和炼器坊常用的高级柴火，但砍伐起来也极为费力。
“分散开干活！日落前在此地集合！”领队的一个老杂役喊了一声，众人便各自寻了方向，散入林中。
侯三立刻紧紧跟在龙啸天身后，不远不近，如同一条盯上猎物的毒蛇。
龙啸天对此心知肚明，他并不理会，自顾自地选择了一处相对开阔、但背后靠着一片陡峭石壁的地方停了下来。这里，至少不用担心被人从背后偷袭。
他放下绳索，抡起铁斧，对准一棵碗口粗的铁木，运足力气，猛地砍下。
“铛！”
一声沉闷的金属交击声响起，斧刃深深嵌入树干，却并未将其斩断。反震之力顺着斧柄传来，震得龙啸天手臂微微发麻。这铁木，果然名不虚传。
他没有动用灵力，只是凭借纯粹的肉身力量，一斧一斧地砍着。他在等，等那条毒蛇自己按捺不住，露出獠牙。也在借此，熟悉这具被魔气初步强化后的身体力量。
侯三在不远处装模作样地砍着柴，目光却始终锁定在龙啸天身上。见他砍伐吃力，眼中不屑之色更浓。果然还是个废物，连砍棵树都如此费劲。
时间一点点过去，雨渐渐停了，林间弥漫起白色的水汽。龙啸天已经砍倒了两棵铁木，正在处理枝桠。侯三似乎也失去了耐心，他悄悄从怀里摸出一个竹哨，放在嘴边，用力一吹。
没有声音发出，但那是一种特制的、能发出特定频率的传讯工具。
片刻之后，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林外传来。
龙啸天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直起身，将铁斧握在手中，转身望去。
只见赵虎带着另外两个外门弟子，大摇大摆地走进了这片空地。赵虎脸上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目光倨傲地扫视着龙啸天。
“龙师弟，真是巧啊，在这里遇上了。”赵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他身后的两个跟班立刻分散开来，隐隐形成了合围之势，堵住了龙啸天可能逃跑的路线。侯三也立刻丢下斧头，小跑到赵虎身边，指着龙啸天添油加醋道：“赵师兄，就是这小子！不仅顶撞我，还不把您放在眼里！”
龙啸天目光平静地扫过四人，最后落在赵虎身上，语气淡漠：“赵师兄有事？”
赵虎被他这平静的态度弄得一怔，随即恼羞成怒：“有事？当然有事！龙啸天，你一个卑贱杂役，竟敢屡次冒犯于我，今日若不给你个终生难忘的教训，我赵虎以后还怎么在外门立足？”
他向前一步，炼气期二层的灵力波动毫无保留地散发出来，一股远比龙啸天强大的气息压迫而至，试图在气势上彻底压倒他。另外两名外门弟子也狞笑着释放出炼气期一层的灵力波动，配合着赵虎。
若是以前的龙啸天，在这股灵压面前，恐怕连站直身体都困难。但此刻，他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周身，体内的那缕灵力却自行加速运转起来，灵魂深处的魔种更是微微一颤，一股冰冷、霸道、高高在上的意念如同水纹般扩散开来，将那外来灵压带来的不适感瞬间驱散。
龙啸天依旧站得笔直，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丝毫紊乱。
赵虎眼中闪过一丝惊疑。这小子……好像真的有点邪门！竟然能抗住自己的灵压？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赵虎厉喝一声，不再犹豫，身形一动，右手五指成爪，带着嗤嗤的破空声，直取龙啸天肩膀！这一爪蕴含灵力，足以抓碎岩石，若是抓实了，龙啸天的肩胛骨必然粉碎！
“裂石爪！”
这是青云门外门弟子修习的一门低级武技，但在灵力加持下，威力不容小觑。
眼看那凌厉的爪风就要临体，龙啸天瞳孔微缩。在他被魔种和灵力强化过的动态视觉中，赵虎的动作轨迹清晰可见，但速度依然极快！
不能硬接！
龙啸天脚下猛地一蹬地面，泥水飞溅，身体如同鬼魅般向侧后方滑开半步，同时手中铁斧横撩，并非砍向赵虎，而是扫向对方的手腕！
这一下闪避和反击，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完全出乎赵虎的意料！
“咦？”赵虎轻咦一声，变招极快，爪势一收，化爪为掌，一掌拍在斧面之上。
“嘭！”
一股大力传来，龙啸天只觉得手臂剧震，铁斧险些脱手，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后踉跄了三四步才稳住身形，胸口一阵气血翻涌。炼气期二层的力量，确实远超他此刻。
“果然有点门道！难怪敢嚣张！”赵虎眼中杀机一闪而逝。龙啸天刚才表现出的反应和力量，绝不是一个普通杂役该有的！“一起上，废了他！”
他一声令下，另外两名外门弟子和侯三同时扑了上来！拳风腿影，夹杂着微弱的灵力光芒，从四面八方攻向龙啸天！
避无可避！
龙啸天眼中厉色一闪！他知道，不能再隐藏了！
“吼——！”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不似人声的咆哮，丹田内那缕灵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灵魂深处的魔种仿佛受到刺激，猛地传递出一股精纯而冰冷的能量！
刹那间，龙啸天周身气息暴涨！一股阴冷、暴戾、带着毁灭气息的威压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他双眼之中，一抹骇人的血红色一闪而逝！
“什么？！”赵虎首当其冲，感受到那股令人心悸的威压，脸色骤变！这……这是什么气息？！怎么可能从一个杂役身上散发出来？
另外两名外门弟子和侯三更是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恐怖气息吓得动作一滞，攻势不由得缓了一瞬！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嗤！”
龙啸天动了！他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何止一倍！身体带起一道残影，手中铁斧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不再是简单的劈砍，而是蕴含了一种玄奥的轨迹，仿佛引动了周围空气中那些黯淡的、阴属性的灵气！
“魔临·碎锋！”
一个陌生的招式名称自然而然地浮现在他脑海，伴随着一股源自本能的杀戮意志！
“噗！”
血光迸现！
冲在最前面的一名外门弟子，只觉得手腕一凉，紧接着剧痛传来，他持剑的右手竟被齐腕斩断！断手和长剑一起掉落在泥泞中。
“啊——！”凄厉的惨叫划破林间的寂静。
另一名外门弟子吓得魂飞魄散，攻势顿时瓦解，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龙啸天如同附骨之疽，铁斧回旋，斧背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他的胸口！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那名弟子口喷鲜血，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一棵大树上，软软滑落，生死不知。
侯三更是吓得肝胆俱裂，转身就想跑。龙啸天看都没看，反手一斧挥出，斧刃精准地拍在他的后心。
“噗！”侯三喷出一口鲜血，扑倒在地，晕死过去。
眨眼之间，三名围攻者，两重伤一昏迷！
全场死寂！只剩下那名断腕弟子撕心裂肺的惨嚎和雨水滴落的声音。
赵虎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如同见了鬼一般！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杂役，一个他眼中的废物，竟然在瞬间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实力，重创了三名修士（虽然有两个是炼气一层）！
尤其是龙啸天身上那股阴冷、暴戾、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气息，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颤栗！
“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赵虎声音发颤，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之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
龙啸天手持滴血的铁斧，缓缓转过身。他胸脯微微起伏，刚才瞬间的爆发，几乎抽空了他丹田内大半的灵力，灵魂也传来一阵轻微的虚弱感。魔种的力量，虽然强大，但消耗也极其恐怖。
他抬起眼，那双眸子此刻冰冷得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只有无尽的杀意和漠然，锁定在赵虎身上。
“现在，该你了。”
平淡的话语，却带着比严冬更刺骨的寒意。
赵虎脸色煞白，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今天踢到了一块多么硬的铁板！不，这根本不是铁板，而是一头伪装成绵羊的远古凶兽！
逃！必须逃！
这个念头一生出，赵虎再无战意，转身就欲向林外狂奔！
“想走？”
龙啸天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他脚下一跺，地面泥水炸开，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射出，速度比仓皇逃窜的赵虎快了不止一筹！
几乎是瞬间，他就追至赵虎身后，铁斧带着呼啸的风声，横扫赵虎双腿！
赵虎亡魂大冒，拼命催动灵力，向旁边闪躲。
“嗤啦！”
虽然避开了断腿之厄，但斧刃依旧划破了他的裤腿，在他小腿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啊！”赵虎痛呼一声，身形一个趔趄。
龙啸天趁势上前，飞起一脚，狠狠踹在赵虎的后心！
“嘭！”
赵虎如同破麻袋般被踹飞出去，重重摔在泥泞之中，啃了满嘴的泥水，狼狈不堪。他刚想挣扎起身，一只脚已经踩在了他的背上，如同山岳般沉重，将他死死压住。
冰冷的斧刃，贴在了他的脖颈动脉处，那锋锐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反抗念头。
“不……不要杀我！龙师弟……不，龙师兄！饶命！饶命啊！”赵虎吓得魂飞魄散，涕泪横流，再也顾不上面子，连声求饶，“是我有眼无珠！是我猪油蒙了心！求您大人有大量，把我当个屁放了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所有的灵石，丹药，都给您！”
龙啸天俯视着脚下如同死狗般的赵虎，心中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种掌控他人生死的冰冷快意。这就是力量带来的滋味么？难怪世人皆追求强大。
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冷冷地问道：“告诉我，为什么要针对我？仅仅因为上次的冲突？”
赵虎为了活命，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是……是柳师姐！柳师姐不喜欢你每次送火炭石时那副沉默倔强的样子，觉得你眼神不敬，让我……让我找机会给你点教训，让你懂得规矩……我该死！我混蛋！龙师兄，您饶了我，我以后给您当牛做马……”
柳师姐？
龙啸天眼中寒光一闪。原来根源在那里。仅仅因为觉得他“眼神不敬”，就要如此折磨一个杂役？这些所谓的内门弟子，视底层如草芥的嘴脸，真是令人作呕。
他沉默了片刻，脚下的力量微微加重，压得赵虎骨骼咯吱作响，惨叫声更加凄厉。
“记住今天的话。”龙啸天声音冰冷，“若再有下次，断的就不是一条腿了。”
他终究没有下杀手。并非心软，而是现在杀了赵虎，麻烦太大。一个外门弟子失踪，宗门必然会调查，很容易查到他头上。他现在羽翼未丰，不宜与整个青云门正面冲突。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龙啸天脚下灵力一吐，震断了赵虎的几条主要经脉，虽不致命，但足以让他修为大跌，没有三五年的调养和珍贵丹药，休想恢复。这比杀了他，更能让他痛苦。
“啊——！”赵虎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彻底昏死过去。
龙啸天收回脚，看也不看满地狼藉和昏迷的几人，走到那棵被砍了一半的铁木前，拾起斧头，继续之前未完成的工作。
他的动作稳定而有力，仿佛刚才那场血腥短暂的战斗从未发生过。只有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以及他眼底深处那一抹尚未完全褪去的猩红，证明着方才的一切。
雨水再次淅淅沥沥地落下，冲刷着地面的血迹，也冲刷着龙啸天斧刃上的鲜红。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魔种既动，魔威初显。
这青云门，这七界，注定将因他而掀起滔天巨浪。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他需要更多的力量，更快的成长。赵虎、柳师姐……这些不过是前进路上的几块绊脚石而已。他的目光，早已投向了更遥远、更广阔的世界。
他一边砍伐着铁木，一边运转功法，吸收着林间稀薄的灵气，同时感受着魔种在吞噬了刚才战斗中散逸的恐惧、痛苦等负面情绪后，传递出的那一丝丝满足和……渴望。
魔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这条路，他已踏足，便只能一路……走到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