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那日，天刚蒙蒙亮，顾倾然就拉着胤禛往旱地跑。远远望去，一片金黄的麦浪在风里起伏，沉甸甸的麦穗压弯了秸秆，比当初预想的还要饱满。
“你看！真成了！”她甩开胤禛的手，踩着田埂冲进地里，弯腰摘下一支麦穗，用指尖捻开麦壳，饱满的麦粒滚落在掌心，带着阳光的温度。
胤禛站在田埂上看着她，她的裙摆沾了草屑，发间落了片麦芒，却笑得像个孩子。他走过去，伸手替她拂掉发上的麦芒，指尖划过她的脸颊，她下意识地歪头，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像麦浪里荡开的涟漪。
老农们扛着镰刀来了，见了这景象，笑得皱纹都堆在一起：“姑娘，大人，咱这地真翻身了！托你们的福啊！”他们说着，就开始割麦，镰刀划过麦秆的“唰唰”声，混着笑声，在田野里响成一片。
顾倾然也学着割麦，镰刀笨笨地不听使唤，反而割破了手指。胤禛连忙拉过她的手，含在嘴里吮了吮，眉头紧锁：“说了让你看着就行。”她却挣开他的手，举着带血的手指笑：“你看，这是丰收的红！”
傍晚，打谷场上堆满了麦垛，孩子们在麦秸堆里打滚，大人用石碾子碾着麦粒，金黄的麦粉扬起来，像撒了一地碎金。顾倾然和胤禛坐在麦秸堆上，分吃一个烤得焦黄的麦穗饼，饼里混着麦粒的脆香。
“明年，咱们把旁边的荒地也开了吧？”顾倾然咬着饼说，“我问过老农了，他们说种高粱也成，耐旱。”
胤禛点头，往她嘴里塞了块烤红薯，烫得她直哈气，他却笑：“好，都听你的。”
月光升起来，照在打谷场上，也照在两人相握的手上。顾倾然的指尖还带着割麦时留下的小伤口，被胤禛的掌心裹着，暖融融的。远处的麦垛旁，老农们正哼着小调编草绳，一切都像刚出炉的麦穗饼，踏实又香甜。
打谷场上的石碾子还在慢悠悠转着，将麦粒与麦壳分离，扬起的金色粉尘在月光里看得格外清晰。顾倾然靠在麦秸堆上，看着胤禛帮老农们调整碾子的角度，他卷起的袖口沾着麦糠，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你看他那样子，”顾倾然戳了戳身边的老农，“以前连锄头都不会握，现在调起碾子来比谁都熟。”
老农咧着缺牙的嘴笑：“贵人肯下力气学，就是好样的。去年你说要改良土壤，往地里掺草木灰和农家肥，咱还不信，现在看看这麦穗，比往年重三成！”
正说着，胤禛走过来，手里拿着个刚烤好的玉米，外皮焦黑，撕开却露出金黄的颗粒，热气裹着甜香扑过来。“刚在灶上烤的，尝尝。”他递过来时，指尖被烫得直甩，顾倾然接过来，烫得两手倒腾，却舍不得放下——那甜味混着烟火气，是实打实的暖。
“明年种高粱，得先翻地。”她咬着玉米说，“我听老农说，这片地底下有沙层，得先铺层黏土保水。”
胤禛在她身边坐下，抢过她手里的玉米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明天我就去联系砖窑，拉几车黏土来。对了，得修条渠引水，从东边的河沟引过来，这样开春灌溉方便。”
“还要搭个棚子存种子。”顾倾然补充，“去年的麦种就是没存好，发了点霉，不然收成还能再多些。”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盘算着，麦秸堆被压出两个浅浅的坑。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闹声，是白天帮忙拾麦穗的娃子们在麦秸堆里藏猫猫，惊起几只栖息的麻雀，扑棱棱掠过月亮。
顾倾然忽然想起什么，拉着胤禛往场边跑：“跟我来，给你看个东西。”她跑到场角的草棚下，掀开盖着的油布，露出几捆扎得整齐的高粱种，穗子饱满，红得像玛瑙。“这是托人从山西捎来的，说是最耐旱的品种，你看这颗粒！”
胤禛拿起一穗搓了搓，高粱粒落在掌心，沉甸甸的。“够种三亩地了。”他数着粒数，忽然抬头笑，“等明年高粱熟了，给你做红面馒头，再酿两坛酒。”
“我才不喝你的酒，”顾倾然拍开他的手，“上次你酿的米酒酸得掉牙，还好意思说。”
“那是没掌握好火候，”胤禛不服气，“这次让老农盯着，保准甜丝丝的。”
月光移过草棚顶，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像幅歪歪扭扭的画。远处的石碾子渐渐停了，老农们收拾着农具准备回家，路过时笑着喊：“姑娘，大人，早些歇着吧，明儿天不亮就得翻地呢！”
顾倾然挥挥手应着，转头看见胤禛正往高粱种上盖油布，动作仔细得像在呵护什么宝贝。她忽然觉得，日子就该是这样的——有要忙的活计，有盼头的收成，还有身边这个人，就算偶尔拌嘴，也像烤玉米的热气，暖烘烘的，一点都不伤人。
夜风卷着麦香过来，吹得油布边角沙沙响。胤禛忽然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等高粱收了，就把这打谷场扩大点，砌个石碾台，再盖间能住人的小屋。”
“盖小屋做什么？”顾倾然挣了挣，没挣开。
“冬天来看场啊，”他闷声说，“省得来回跑。”
顾倾然笑出声，原来他早把往后的日子都盘算了进去。她靠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麦糠味，忽然觉得，那些翻地、引水、存种子的琐碎事，早成了日子里最实在的盼头。就像石碾子转出来的麦粒，一粒一粒，都是踏实的甜。
天刚蒙蒙亮，鸡叫头遍时，胤禛已经扛着锄头往地里去了。顾倾然拎着水壶追出来，见他卷着裤脚踩进带着露水的田垄，晨光落在他宽厚的肩膀上，竟比昨日的月光还要暖。
“慢点挖，别累着。”她把水壶塞给他，蹲在田埂上看他翻地。土块被锄头劈开，带着湿润的腥气，混着草叶的清香，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