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还在刮。
程知遥跪在雪地里,右腿使不上力,左臂挂着的机械义肢冒烟,手指动不了。她用乌雅留下的骨杖撑住身体,眼镜滑到鼻尖,视线模糊。她抬手把发带从手腕扯下来,把眼镜推到头顶,眼前才清楚一点。
火种容器就在她面前,浮着,离地三寸。表面烫得能烤熟鸡蛋,内壁那些刻痕像活的一样,一圈圈转,像是在跑数据。
“仓仔。”她哑着嗓子喊,“醒醒!别装死!”
肩上的像素小熊一动不动,屏幕黑着,只有边缘闪出几个乱码,像是快报废的电子表。
她咬牙,凑近那团黑乎乎的小熊:“我说我要把你做成广场舞bGm,跳《最炫民族风》那种,你听不听?”
小熊抽搐了一下,屏幕亮起半行字:
……建……议……销……毁……容……器……
话没说完,又黑了。
但她听清了。
销毁?这玩意儿不是任务目标吗?系统都快挂了还发出这种指令,说明它真有问题。
她盯着容器,伸手贴上去。掌心刚碰到表面,一股热流直冲脑门,太阳穴突突跳。那些刻痕不是图案,是代码,是信息流,正在循环播放。她闭眼,靠触觉分辨——这和之前能源舱里的能量矩阵图不一样,更复杂,像是把几百个时空节点压缩成了一段可执行程序。
她忽然想起什么,从仓库摸出那块耐高温合金板。上面刻的是关掉锚点的公式,现在看,和容器内壁的代码有重合段落。
“所以……这不是钥匙,是总控台?”
话音未落,容器突然震了一下。
远处冰缝里,星轨掉落的晶石微光一闪。
容器自动旋转,速度越来越快,表面泛起一层蓝膜。
骨杖突然自己飞起来,直奔容器中心,像被吸进去一样,“咚”一声插进顶部凹槽。
轰——
极光炸开。
不是天上的,是直接从地面喷出来的光柱,围着环形坑形成一圈环形幕布。画面上全是人——全是她。
沙漠里,她胸口开花,血狼的枪口还在冒烟。
海底王国,她被汐月的水压绞断脖子,蓝色鱼尾划过镜头。
火山地窟,她陷进岩浆,只露出一只手,指尖还抓着熔岩炸弹的引信。
冻土废都,她跪在雪地,和现在一模一样,但头一歪,不动了。
每一帧都是死亡回放。
“这什么鬼……”她喉咙发紧。
想冲过去拔骨杖,刚迈出一步,脑袋就像被铁锤砸中。记忆洪流冲进来——
乌雅的声音,断断续续:
“你不是唯一被选中的……每一个世界,都有一个你在挣扎。”
画面变了。
她看到更多自己。
有的穿着白大褂,在实验室里被异形破胸。
有的骑着沙地摩托,被沙蜥的钻地锚钉穿。
有的站在天空城边缘,被云巅的机械臂推出去。
全死了。
“这些……都是真的?”
不是预示,不是幻象。
是已经发生的结局。
她在别的时空线里,失败了,死了,没人收尸。
而这个“她”,是唯一还没断气的。
火种容器,就是把这些线连在一起的东西。
它是密钥,也是记录仪,记下了所有程知遥是怎么死的。
她膝盖一软,差点跪下。
但没倒。
她撑住骨杖,喘着气抬头。
如果这是命运多线,那她的每一次穿越,都不是拯救,是重复试错。
观星庭要的不是修复世界。
他们要的是找出“最优解”——哪个时间线里的她,能活到最后。
姜明川的坐标器、陈铁的机甲继承、老陀螺的磁核矿……全是测试环节。
她是实验品,不是执行者。
“难怪星轨要抢这个。”她冷笑,“谁掌控了密钥,谁就掌控了所有‘我’。”
远处传来嘶吼。
地面震动。
冰层裂开,几根冰状触须钻出来,朝着容器爬。能量波动吸引了异形,它们感知到了密钥激活。
她不能带走。
带走等于把所有灾变源头背在身上。
她也不能留。
留下等于放弃所有修复可能。
仓仔最后一次警告在耳边回响:
销毁。
可销毁了,那些已经修好的节点怎么办?
陈铁的女儿还能不能救回来?
乌雅的部落会不会再次被封印?
姜明川揭露的真相,还能不能传出去?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
沾着血,冻伤,指甲裂了。
这双手,修过链锯斧,按过反物质炸弹,撕过电磁干扰弹的拉环。
这双手,也杀过人,烧过尸体,断过自己的手臂。
但她一直活着。
不是因为运气。
是因为她不信命。
她把骨杖从容器上拔下来。
极光幕布瞬间消失。
触须停滞一秒,开始后退。
她把星空吊坠重新挂回脖子上,扣好。
然后把手掌贴回容器表面。
“既然我是钥匙……”
她声音很轻,但没抖。
“那就由我来决定,开哪扇门。”
话音落下。
容器停止震动。
内壁的代码不再滚动,凝固成一段固定序列。
像是……等她读取。
她摘下挂在背包上的便携终端,打开接口。
“仓仔,启动数据同步。”
小熊没反应。
她拍了两下,低声:“求你了,最后一次。”
屏幕闪了一下,跳出进度条:1%。
够了。
她把终端接上容器底部的端口,开始拷贝。
风雪卷着灰烬打在她脸上。
冲锋衣早就破了,工装裤沾满血泥。
但她站得笔直。
远处冰缝里,晶石的光彻底熄灭。
地底的触须缩回裂缝。
极光恢复紊乱跳动,像是坏掉的信号灯。
她把眼镜重新戴好。
镜片后的目光,不再是算计怎么活下来。
而是——
接下来,该让谁付出代价。
终端震动。
数据同步完成。
她拔出线,把终端塞进仓库。
火种容器还在她掌心上方浮着,安静,温顺。
她抬起右手,轻轻握住它。
金属外壳的温度刚好,不烫,也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