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焰谷,位于焰歌城西百里之外。谷中遍布一种奇特的赤色岩石,风吹过石窍,便会发出或清越、或低沉、或缠绵的鸣响,万千声响交织,宛如天地奏响的无名乐章,故而得名。
陈缘顾与赤璃二人,一前一后,默然行于谷中蜿蜒小径。
经了昨日那场酒后风波,两人之间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微妙。不再如往日那般可随意谈笑,亦不似初识时纯粹的合作与探索。一种无形的张力弥漫在彼此之间,每一次不经意的目光相触,都似有细小的火星迸溅,烫得人心头一颤,又迅速各自移开,徒留一片酥麻的余韵。
陈缘顾步履沉稳,走在稍前半步,似在引路,又似在刻意维持着这点距离。他神识外放,依旧保持着惯有的警惕,探查着周遭环境,但心神却总有几分不由自主地系于身后那抹灼灼的红色身影上。鼻尖似乎总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赤璃身上的淡淡馨香,扰得他道心微澜。
赤璃跟在他身后,脚步不似往日轻快,带着几分女儿家特有的轻盈与迟疑。她低垂着眼睑,目光落在陈缘顾青衫下摆随着步伐微微晃动的弧度上,心思早已飘远。昨日他那带着酒气的灼热呼吸,紧握她手腕的力度,以及那些惊世骇俗却又无比真实的言语,反复在她脑海中回荡,让她脸颊阵阵发烫。她偷偷抬眼,觑着他挺拔却略显僵硬的背影,心中又是羞窘,又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甜意与怜惜。
谷风穿过石窍,带来阵阵空灵呜咽。那声音时而如泣如诉,时而如慕如怨,恰似二人此刻纠缠难明的心绪。
行至一处较为开阔之地,两侧石壁高耸,其上孔洞密布,风势至此尤甚,发出的鸣响也格外悠扬清越,恍若凤鸣。
赤璃停下脚步,仰头望着那被风蚀出万千形态的石壁,轻声道:“这声音……真好听。”她试图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默,声音却比谷中的风鸣还要轻柔几分。
陈缘顾闻声,也驻足回身。日光透过石隙,斑驳地洒在赤璃仰起的侧脸上,勾勒出她优美的颈项线条和微微颤动的长睫。她那专注聆听的模样,纯净中带着一丝懵懂的诱惑,让他心头猛地一跳,呼吸都滞涩了半分。
“嗯……确是天籁。”他勉强稳住心神,声音低沉地应和,目光却不敢在她脸上过多停留,转而投向那呜咽的石壁,仿佛那上面刻着无上道典。
一阵较强的谷风骤然吹过,卷起赤璃鬓边几缕散落的青丝,拂过她白皙的颈侧,也带来几片不知名的赤色落叶。
一片叶子恰巧粘在了赤璃的发间。
陈缘顾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为她拂去。然而,指尖即将触及那柔软发丝的瞬间,他猛地清醒过来,动作僵在半空。这般亲昵的举动,于礼不合,于他们如今这微妙的关系,更显唐突。
赤璃察觉到他伸出的手,身子微微一颤,却没有避开,只是垂着眼,连耳根都透出绯色,心跳如擂鼓。
他的手最终未能落下,缓缓收回,握成了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道:“有……有片叶子。”
赤璃闻言,抬手自己摸索着将那片落叶取下,指尖却有些发软。她将那叶子捏在手中,低低“嗯”了一声,声音细弱蚊蝇。
气氛愈发暧昧难言。那未完成的触碰,比真实的接触更撩动心弦。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唯有风声呜咽,如同他们心底无声的喧嚣。
继续前行,穿过一片由鸣焰石天然形成的石林。石笋林立,千姿百态,风过之处,百音齐鸣,恍若步入仙境。
在一根尤其粗壮、形似盘龙的石柱旁,赤璃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身形一个趔趄。
“小心!”陈缘顾一直分神留意着她,见状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肢,将她稳稳扶住。
手掌触及她腰间那不盈一握的柔软与温热,一股难以言喻的触感瞬间沿着手臂窜遍全身,让他浑身一僵。少女身上特有的幽香更是无孔不入地钻入他的鼻息,混合着谷中草木与岩石的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眩晕的蛊惑。
赤璃整个人几乎被他半拥在怀中,后背紧贴着他坚实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骤然加快的心跳和手臂传来的、强自克制的力道。她浑身发软,脸颊瞬间红透,如同熟透的朱果,连脖颈都染上了粉色。她想挣脱,却又贪恋这片刻的温暖与安全,竟一时动弹不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石林中的风鸣依旧,听在二人耳中,却化作了紊乱的心跳声。
最终还是陈缘顾率先回过神来,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了手,后退半步,拉开了距离。他胸腔起伏,气息微乱,不敢再看赤璃,只沉声道:“路滑,当心。”
赤璃也慌忙站直身体,背对着他,整理着并不凌乱的衣裙,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多……多谢。”
经此一事,那层薄薄的窗户纸仿佛又被戳破了几分。暧昧的情愫如同谷中弥漫的雾气,无声无息地将两人包裹,无处可逃。
后续的路程,两人更加沉默,但那份无形的牵引却愈发强烈。偶尔手臂不经意的擦碰,都能让彼此心跳漏掉一拍。目光虽刻意避开,却总能在下一刻,又不自觉地寻找到对方的身影。
少年情动,如春芽破土,悄然而不可抑制。少女怀春,似池水生波,涟漪层层荡漾开去。
这鸣焰谷中的风,不仅吹响了石头,更吹皱了两池沉寂已久的心湖。
直至日影西斜,两人才默然离开山谷。归途依旧沉默,却与来时那尴尬的沉默截然不同。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带着丝丝甜意与躁动的气息。
有些种子,一旦落入心田,得了雨露滋养,便再也无法阻止其生根发芽。陈缘顾与赤璃都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那般单纯了。
前路如何,且看这情苗,如何在这万焰焚宇界中,栉风沐雨,茁壮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