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号”悬浮在塔里克星系的外围,如同一个谨慎的访客,先远远地观察着主人的庭院。主屏幕上,星系的全貌逐渐被勾勒出来——一颗处于壮年、本应活力四射的恒星,以及环绕其运行的数颗行星。根据塔里克人提供的数据,他们的母星是从恒星往外数的第三颗行星。
然而,无需精密仪器,仅凭肉眼透过强化舷窗望去,一种令人不安的异常便扑面而来。
那颗恒星,塔里克星的太阳,它的光芒并非均匀炽热。在其表面,尤其是靠近赤道区域,覆盖着大片不规则的、如同泼墨般的暗斑。这些暗斑并非静止,它们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蠕动、扩张,所过之处,恒星原本耀眼的金色光芒变得黯淡、昏黄,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吸收光线的尘埃。整个恒星看起来病恹恹的,像一个罹患了皮肤溃烂症的巨人。
“能量读数异常,”科学官紧盯着屏幕,声音干涩,“恒星辐射总量比标准模型预测衰减了百分之十七,并且衰减速率正在加快。那些暗斑区域……它们在主动吸收并转化恒星的辐射能量,转化方式未知,输出……似乎是纯粹的熵增和时空结构破坏。”
林小萌看着那颗被“感染”的恒星,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这景象比资料中看到的更加直观,也更加可怖。那不是战争,不是爆炸,而是一种缓慢的、无可阻挡的……凋零。
“目标行星,塔里克星,放大观测。”林逸的声音打破了舰桥的沉寂,他不知何时已经吃完了苹果,正看着主屏幕,眼神专注。
画面切换,一颗与地球大小相仿的行星出现在屏幕上。它拥有蓝色的海洋和绿色的大陆板块,大气层依稀可见,从太空中看,它本应是一颗充满生机的、美丽的星球。
但此刻,这颗星球却被一层灰蒙蒙的、仿佛由无数细微尘埃组成的“薄纱”笼罩着,那是恒星能量被削弱后,行星大气和磁场受到影响的表现。更触目惊心的是,在星球的夜面,原本应该灯火璀璨的文明聚集区,此刻只有零星微弱的光点,大片大片的区域陷入死寂的黑暗。而在星球的向阳面,也能看到一些巨大的、仿佛被无形力量侵蚀过的地貌伤痕,如同光滑皮肤上丑陋的疤痕。
“接收到来自行星表面的公开广播信号,重复播放,多种语言格式。”通讯官报告道。
“接进来。”林逸吩咐。
一阵轻微的电流杂音后,一个带着明显疲惫和绝望感的声音,用几种不同的语言循环播放,最后一段是经过“希望号”AI紧急翻译成中文的:
“……这里是塔里克守护议会……再次向可能存在的外部监听者发出最后的警示……我们的恒星正被‘虚空之噬’侵蚀,星系能量平衡正在崩溃……我们的工业已基本停滞,农业大面积歉收,全球生态系统濒临临界点……我们已无力自救……我们……仍在等待‘希望’的回应……愿秩序之光……尚未完全熄灭……”
广播里的背景音,是持续不断的、低沉的、仿佛来自星球本身的哀鸣。
舰桥上一片寂静,落针可闻。先前成功穿越虫洞的喜悦被眼前的现实冲击得荡然无存。这不是一场可以靠武力解决的冲突,这是一个文明在宇宙尺度灾难面前,缓慢而绝望的窒息。
林小萌看着屏幕上那颗在灰纱和黑暗中挣扎的星球,仿佛能感受到其上无数生命正在承受的痛苦与绝望。她下意识地看向林逸。
林逸的目光从恒星移到行星,再移回恒星表面的那些蠕动暗斑,他的手指在控制台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节奏平稳。
“顾问,”科学官声音沉重地汇报初步分析结果,“根据现有数据建模,‘虚空之噬’的扩张是指数级的。按照这个趋势,最多不超过三个塔里克年(约合地球五年),恒星核心将受到严重影响,引发不可逆的引力坍缩或提前爆发……届时,整个星系将不复存在。”
五年……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时间的紧迫和任务的艰巨。这不是遥远的威胁,而是迫在眉睫的灭绝倒计时。
“哥,”林小萌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们……能做什么?”
林逸停止了敲击,他转过头,看向妹妹,也看向舰桥上所有注视着他的目光。他的脸上没有众人预想中的凝重或担忧,反而……带着一种遇到了复杂谜题时的、近乎纯粹的探究欲。
“能做什么?”他重复了一遍,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邻居家房子着火了,火势还挺怪。”
他站起身,拍了拍并不存在的灰尘。
“第一步,当然是……”
“先去看看,这火,到底是怎么烧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