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铁腥气混杂着泥土的湿浊，提前扼住了林凡的呼吸。他被裹挟在乱哄哄的人流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推进。手中的长矛粗糙而沉重，木杆上满是毛刺，磨蹭着他从未干过重活的手掌，带来火辣辣的刺痛。
他身上套着一件不合身的、散发着霉味的皮甲，以及一顶几乎压弯他脖颈的铁盔。视野被头盔的边缘限制，只能看到前方无数同样惶恐或麻木的后脑勺，以及更远处那片被铅灰色天空笼罩的、泛着泥泞褐色的原野。
“稳住！保持阵线！懒虫们，别他妈挤成一团！” 百夫长粗野的吼声在队列中回荡，但效果甚微。
林凡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声音大得他自己都听得清清楚楚，几乎要盖过周围杂乱的脚步声和金属摩擦声。他拼命回想游戏里的操作，回想那些潇洒挥剑、指挥若定的场景，但现实的冰冷和身体的颤抖，将那些虚拟的记忆击得粉碎。
这不再是屏幕里可以重来的游戏，这是你死我活的战场。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如同水波般迅速向后传递。一种低沉的、闷雷般的声响从地平线那头传来，并且越来越近，大地开始轻微地震颤。
“骑兵！阿布罗的狼崽子们来了！” 不知是谁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
林凡踮起脚尖，努力向前望去。只见远方的地平线上，一道黑线迅速变粗、扩大，化作无数奔腾跳跃的身影。那是阿布罗的轻骑兵，他们穿着杂色的皮袄，戴着毛茸茸的皮帽，嘴里发出尖锐古怪的呼哨，如同扑向羊群的饿狼，速度快得惊人！
他们甚至没有完全靠近，一片乌云般的箭矢就已经率先升空，带着死亡特有的嘶鸣，划破潮湿的空气，朝着帝国军团的阵列覆盖下来！
“举盾！举盾！” 军官们声嘶力竭地呐喊。
林凡周围瞬间响起一片慌乱的碰撞声和叫骂声。他手忙脚乱地想举起那面绑在左臂上的、蒙着牛皮的木盾，但动作笨拙而迟缓。
“嗖！”
一支利箭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盔飞过，带起的劲风让他头皮发麻。紧接着，更多箭矢如同冰雹般落下。
“噗嗤！”
身旁一个刚才还在喃喃祈祷的年轻士兵，声音戛然而止。一支羽箭精准地从他盾牌的缝隙钻入，贯穿了他的眼眶。他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只是身体猛地一僵，眼中还残留着惊恐和茫然，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温热的液体溅了林凡半边脸颊。
那黏腻、猩红的触感，和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味，让林凡的胃部一阵翻江倒海。
他还没来得及呕吐，视野的余光中，一点寒星正急速放大！另一支箭，直奔他的面门而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极致的恐惧攫住了他，大脑一片空白，四肢冰冷僵硬。他甚至能看清那箭镞上冰冷的反光，嗅到那上面可能涂抹的、用于防腐的动物油脂的腥气。
死亡，从未如此接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视野中，极其突兀地、如同游戏UI界面般，浮现出一个半透明的、散发着微弱蓝光的【→】箭头，清晰地指向他的左上方！
是格挡方向提示！
是那个跟着他一起穿越过来的“游戏界面”！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理智的惊愕。林凡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用尽全身力气，依照箭头的指引，将沉重的木盾猛地向左上方一抬！
“嘭！”
一声沉闷的巨响传来！巨大的冲击力从盾牌上炸开，震得他整条左臂瞬间麻木，骨头像是要碎裂开来。他踉跄着向后倒退了两步，差点摔倒在泥泞中。
但那支足以要他性命的箭矢，终究是被险之又险地磕飞了出去，斜斜地插在旁边的泥地里，尾羽还在剧烈地颤抖。
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未升起，更大的视觉冲击便接踵而至。
他看到了。
看到了被长矛捅穿腹部，拖着流出的肠子还在疯狂嚎叫的士兵；看到了被弯刀劈开面颊，露出森白骨头和牙床的惨状；看到了失去主人的战马惊惶地践踏着倒地的躯体……鲜血如同廉价的颜料，泼洒在泥泞的土地上，汇聚成一道道暗红色的小溪。惨叫、怒吼、兵刃碰撞声、骨骼碎裂声……各种声音混合成一片地狱的交响曲，冲击着他的耳膜。
刚才溅到他脸上的那抹温热，此刻如同烙铁般灼烧着他的皮肤。
“呕——！”
林凡再也无法抑制胃里的翻腾，猛地弯下腰，扶着膝盖，剧烈地呕吐起来。胃里本就不多的酸臭食物残渣混合着胆汁，一股脑地倾泻在冰冷的土地上。眼泪和鼻涕也不受控制地涌出，糊了满脸。
他像个虾米一样蜷缩在那里，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耳边是震天的喊杀声和垂死者的哀鸣，鼻腔里是血腥、污秽和泥土混合的，名为“战场”的独特气味。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里没有存档，没有复活点。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而这场血腥的盛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