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刚过，葆仁堂的连翘开得正盛，细碎的金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层碎金。林薇正蹲在药圃边移栽薄荷，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接连不断的喷嚏声，抬头见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捂着鼻子站在门口，手里还攥着半包纸巾，鼻尖红得像颗樱桃。
“这是怎么了？”林薇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进门吧，看你这喷嚏打的，怕是鼻炎又犯了。”
小伙子叫周明，是附近中学的老师，去年秋天就来治过过敏性鼻炎，闻言苦笑着走进来：“林大夫，您可别提了，昨天去公园放风筝，回来就不对劲，鼻子痒得钻心，眼泪也跟着流，夜里堵得没法睡觉，只能张着嘴喘气。”他说话时鼻音重得像含着颗话梅，时不时还得抽下鼻子。
陈砚之这时从里屋出来，手里拿着本翻得卷边的《中医耳鼻喉科学》，见了周明便笑：“这节气一到，花粉、柳絮都出来了，你的老毛病准犯。坐吧，我看看舌苔。”
周明刚坐下，又是三个喷嚏连珠炮似的打出来，溅得桌上的薄荷叶子都颤了颤。他慌忙用纸巾擦着鼻子，不好意思地说：“陈大夫，您别见笑，这鼻子一闹起来，我自己都控制不住。”
陈砚之已经伸出手指搭在他的腕脉上，指尖轻轻一按，眉头微蹙：“脉象浮数，是风邪犯肺的兆头。来，伸舌头看看。”
周明依言张嘴，舌尖红得发亮，舌苔薄白像蒙了层雾。“你这是肺卫不固，风邪夹着花粉之气钻了空子，”陈砚之收回手，指了指他的鼻子，“鼻腔黏膜肯定肿了，是不是总觉得鼻子里像有小虫子爬，想使劲揉？”
“对对对！”周明猛点头，“尤其早上起来，能把鼻子揉得通红，还不敢使劲擤，一擤就流清水，眼眶也跟着痒，讲课都没法专心。”
林薇这时端来杯温水：“先簌簌口吧，看你这嗓子干的。”她放下水杯，从抽屉里拿出个小巧的牛角板，“我先给你做个鼻部推拿，能暂时缓解下。”
周明刚喝了口水，林薇已经站到他身后，拇指轻轻按在他鼻翼两侧的迎香穴上：“有点酸胀是正常的，忍着点。”她指尖打圈揉按，力道由轻到重，“这穴位能通鼻窍，很多鼻炎患者按完都能舒服大半。”
“哎？还真管用！”周明吸了吸鼻子，声音清亮了点，“没刚才那么堵了。”
“这才刚开始，”林薇又用食指关节刮他鼻梁两侧，从山根到鼻尖，“这叫‘推鼻通’，能活血消肿，你平时自己也能按，每天三次，每次五十下。”她边说边示范，“记得用点力，但别把皮肤搓破了。”
陈砚之这时已经开好方子，正低头用戥子称药，见周明舒服得直眯眼，便说：“别光顾着舒服，这推拿只能治标，要除根还得喝药。你这体质，每年一到花粉季就犯，根本还是肺卫太弱，像个没关紧的门，风一吹就开。”
周明凑过去看药方，见上面写着“玉屏风散加减”，便问：“还是用黄芪、白术那些？去年喝着还行，就是有点苦。”
“今年得加点祛风的药，”陈砚之指着戥子里的辛夷花，“你看这辛夷，绒毛茸茸的，专通鼻窍，像给鼻子开了扇小窗；再加苍耳子，也是治鼻炎的老搭档，但这玩意儿有毒，得用炒过的，我都提前用盐水泡过，去了大半毒性。”他一边称药一边说，“黄芪得用炙过的，补气更温和，配上白术、防风，就是玉屏风散的底子，能把你这扇‘门’关紧点。”
“那我还得忌嘴吧？”周明搓了搓手，“去年您不让我吃虾，我可馋了好一阵子。”
“不光虾，”林薇接过话头，手里正用纱布包着些苍耳子，“芒果、菠萝也得停，这些都是发物，容易加重过敏。多吃点山药、莲子，熬粥的时候放进去，帮着补补气。对了，你那口罩得换了，普通口罩挡不住花粉，得用N95，出门前在口罩里喷点薄荷水，能舒服点。”
陈砚之把称好的药倒进纸袋，又加了把紫苏叶：“加这个是让你熬药时放进去，解表祛风的，煮出来带点香味，能盖住药苦味。记住了，药得温着喝，喝完别出门吹风，不然白喝了。”
周明接过药袋，沉甸甸的，还带着股清苦的药香。“陈大夫，这药得喝多久啊？我下礼拜有公开课，总不能戴着口罩讲课吧。”
“最少得喝五天，”陈砚之收起戥子，“三天就能见轻，五天基本能控制住。对了，我再给你配点外用药，”他转身从药柜里拿出个小瓷瓶，“这是薄荷油，每天往鼻孔里滴两滴，止痒通窍，比你揉鼻子强，免得把黏膜揉破了感染。”
林薇这时已经把鼻部推拿的步骤写在纸上，递给他：“按这个图做，迎香穴、鼻通穴、印堂穴，三个穴位轮着按，课间十分钟就能做一次，比光等着药起效强。”
周明看着纸上的示意图，又闻了闻那瓶薄荷油，清凉的气味直往鼻子里钻，顿时觉得鼻腔舒服多了。“太谢谢你们了，去年就是喝了您的药，整个秋天都没犯，今年我还信您。”他说着掏出手机扫码付钱，“对了，我同事也有这毛病，回头我让她也来看看。”
送走周明，林薇收拾着桌上的纸巾，笑着说：“这过敏性鼻炎一到春天就扎堆来，昨天张阿姨也是，说家里的迎春花一开，她就开始打喷嚏。”
陈砚之正往药柜里补货，闻言点头：“惊蛰一到，万物复苏，花粉、尘螨也跟着醒了，肺卫弱的人最容易中招。咱们得把辛夷、苍耳子多备点，说不定下午还得来人。”他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上次泡的苍耳子酒好了没？给周明那种鼻塞严重的，晚上用棉签蘸点擦鼻孔，效果更好。”
“早泡好了，在柜角呢，”林薇拿来个玻璃罐，里面泡着褐色的液体，“我刚看周明鼻腔黏膜都肿了，明天他来复诊，给他用这个试试。”
正说着，门口的风铃又响了，这次进来个老太太，手里拄着拐杖，刚进门就说：“小大夫，我这耳朵嗡嗡响，像揣了只蜜蜂，你们给看看呗……”
林薇赶紧迎上去：“阿姨您坐，陈大夫给您看看……”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药柜的铜环上，反射出细碎的光。药圃里的薄荷舒展开新叶，混着空气中的药香，把整个葆仁堂都浸得暖暖的。陈砚之拿起听诊器，林薇则准备好耳镜，新的病患来了，他们的忙碌，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