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骨涧深处,雾气浓稠如浆,腐朽与阴寒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石硬藏身于一块被岁月与湿气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巨岩之后,寂灭血源收敛至极致,心跳缓慢得如同冬眠的蛇。方才那一声短暂却异常尖锐、仿佛金铁摩擦又夹杂着痛苦戾啸的异响,绝非涧中常见妖物所能发出。
其声虽短暂,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秩序”感,一种被强行约束、高度凝练的死寂意志,与他所遇妖物的混乱狂暴截然不同。这让他体内的寂灭血源本能地产生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并非渴望,而是一种…遇到近似却本质迥异之物的天然警惕。
师尊的警示绝非无的放矢。这涧底,藏着不寻常的东西。
他耐心蛰伏,如同最有经验的猎手。时间在滴答的水声中缓慢流逝。
终于,前方浓雾再次被搅动。并非妖物奔袭的猛烈,而是一种缓慢、沉重、带着某种令人不安规律的…拖曳声。
哗啦…哗啦…
是锁链!真正的、沉重的金属锁链拖拽过岩石的声音!
石硬瞳孔微微收缩,目光穿透稀薄了些许的雾气,看清了来物。
那并非活物,也不是他想象中的尸傀。而是一具…残缺的青铜人俑?
人俑约莫半人高,通体由某种暗沉青铜铸成,锈迹斑斑,多处破损,露出内部复杂却已黯淡的符文结构。它的一条手臂和半边头颅已然缺失,断口处粗糙不堪。它的双腿被两根粗大的、刻满模糊符文的黑色金属锁链紧紧缠绕、锁死,锁链另一端延伸至雾霭深处,不知连着何处。
这青铜人俑动作极其僵硬迟缓,每一步迈出都伴随着机括摩擦的艰涩之声和锁链的沉重拖曳。它那仅剩的一只独眼处,镶嵌着一颗早已失去光泽的灰白色宝石,偶尔极其微弱地闪烁一下,扫过周围环境。
它似乎在执行着某种古老的、设定好的巡弋指令,机械而不知疲倦。
石硬心中震动。这不是炼尸术的产物,更像是某种…古老的机关造物?但其核心驱动的力量,却无疑是高度凝练的死寂之气,与《镇狱书》的描述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古老、晦涩。
尤其那束缚它的锁链,其上残留的符文给石硬一种隐隐的熟悉感,似乎与他得到的《镇狱书》残篇中某个记载“禁锢”、“封印”的角落符文同出一源,但更加复杂精深。
“是了…《镇狱书》并非凭空而来,其源头或许就与这‘镇狱’本身有关。此地遗迹,或许藏着《镇狱书》真正源头的一些破碎痕迹…”石硬恍然大悟。师尊让他警惕的,并非其他修炼者,而是这些可能存在的、与《镇狱书》同源却更古老的危险遗迹!
这具青铜人俑,并非被人操控,它本身就是一处危险的古老遗迹的组成部分!其驱动核心若是未被时光彻底磨灭,或许就蕴含着一丝极为纯粹、可供吞噬的古老死寂之力,但同样,也蕴含着未知的风险!
就在他思索之际,那青铜人俑似乎完成了既定的巡弋路线,沉重的锁链猛地绷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声,开始将其缓缓拖回雾气深处。
机会!
石硬眼神一凝。无论风险如何,这或许是一个窥探《镇狱书》源头、并获取精纯资粮的契机!
他悄然跟上,寂灭步让他的行动无声无息,远远吊在青铜人俑后方,保持着安全距离。
锁链拖曳声在幽深涧谷中回荡,指引着方向。
越往深处,雾气反而渐渐稀薄,但光线愈发黯淡,一种沉重的、万古不变的死寂感笼罩下来。两侧岩壁上开始出现人工开凿的痕迹,以及一些残缺的、风格古拙的浮雕,描绘着锁链、牢笼以及一些模糊的、被镇压的恐怖身影。
最终,青铜人俑被拖入一个狭窄的、向下倾斜的岩石裂隙之中。裂隙内漆黑一片,唯有锁链摩擦的声响从中传出,如同某种巨兽的呼吸。
石硬在裂隙口停下脚步,凝神感知。里面弥漫出的死寂之气更加精纯,但也更加危险,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古老威严。
他沉吟片刻,没有贸然进入。这地方绝非现在的他能够探索的。那青铜人俑,更像是某种警戒机制,其核心力量恐怕也与这裂隙深处的源头相连,强行吞噬,必遭反噬。
他缓缓后退,将此地地形与气息牢牢记住。
今日虽未直接获得力量,却收获更大。他确认了两件事:
第一,《镇狱书》的源头,远比想象中更古老、更可怕。
第二,他的路没错。《寂源经》才是正统,而《镇狱书》之路的尽头,或许就是成为类似那青铜人俑般的存在,强大,却被永远禁锢,失去自我。
这具古老的青铜人俑,像一面镜子,照见了另一条道路的残酷终点。
石硬最后看了一眼那幽深的裂隙,转身离去,步伐坚定。
当他回到相对安全的涧谷外围时,发现之前被寂灭掌击杀的那头腐骨豺尸体旁,竟徘徊着两三头体型稍小、显得焦躁不安的同类。它们似乎被同族的死亡和那残留的寂灭气息所惊惧,却又舍不得离开。
石硬没有惊动它们,悄然绕开。
他的目标不再是这些低阶妖物。寂灭血源需要通过更高质量的战斗和吞噬来成长。
他需要寻找更强大的猎物,或者…去触碰那些更为边缘的、蕴含着精纯死寂之力的古老遗迹。
道途漫漫,险阻重重。
但他已看清方向,无所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