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洒在盛世集团光洁如镜的地板上，却驱不散某些角落弥漫的暗沉气氛。
林晓晓几乎是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来到公司的。
昨夜经历的大起大落让她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勉强入睡。踏入办公区时，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与往常无异，但指尖的微凉和加快的心跳，只有她自己知道。
工位电脑启动，邮箱图标右上角那个鲜红的数字提示着未读邮件。她深吸一口气，点开。
最上方，赫然是苏晴在凌晨时分发出的一封部门内部通知邮件。标题简洁而冰冷：【关于“星辰项目”部分数据接触权限的即时调整与任务澄清】。
邮件正文措辞严谨，公事公办：
致：星辰项目组全体成员，并抄送：营销部相关人员
发自：苏晴，营销部总监
日期：[今日日期]
事由：关于“星辰项目”部分数据接触权限的即时调整与任务澄清
鉴于项目数据安全管理要求，现对以下事项进行澄清与调整：
1. 编号为【qF-2023-StAR-008】的《第三季度区域市场潜力评估（终版）》数据文件，属“星辰项目”核心涉密资料，其调阅与使用需严格遵守公司《数据安全管理办法》第五章规定，即：必须经由部门总监及以上权限人员发起正式流程申请，并报请cEo办公室最终审批。
2. 经核查，昨日临时下达至项目组林晓晓助理处的“数据核对任务”，所涉资料与上述核心文件存在关联，该任务安排欠妥，未能充分遵循数据安全流程。现正式宣布，此项任务即时撤销。
3. 即日起，项目组所有成员如需接触、参考任何标定为“核心”或“涉密”级别的项目资料，必须事先向直属上级及我本人进行书面报备，待流程审批通过后方可进行。 严禁任何形式的非授权接触与私下传递。
请各位同事引以为戒，严格遵守公司数据安全规范，共同保障项目顺利推进。
苏晴
营销部总监
邮件通篇没有提及昨夜的具体冲突，没有道歉，更没有解释“任务安排欠妥”的原因。它像一块冰冷的遮羞布，试图将昨晚那场难堪的对峙掩盖在冠冕堂皇的“流程”和“规定”之下。撤销任务的决定，被包装成了基于安全考虑的主动调整。
但所有人都不是傻子。抄送列表里那个醒目的“cEo办公室”，以及邮件中反复强调的“cEo办公室最终审批”、“必须报备”，都像无声的宣言，昭示着这场“调整”背后，来自最高层的意志和压力。
林晓晓盯着屏幕，逐字逐句地读完，内心五味杂陈。
【撤销了……真的撤销了。】她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一直悬在心口的巨石终于落地。这意味着，那个几乎要将她压垮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以及其背后隐藏的可怕后果，都随着这封邮件烟消云散了。
但同时，一种更深的寒意也悄然蔓延。苏晴的处理方式，如此官方，如此冷静，甚至带着一种“都是为了工作好”的虚伪姿态，完全没有流露出任何被当众打脸后应有的气急败坏。这反而更让人不安。这说明，苏晴的城府比她想象的更深，这次的挫败，绝不会让她就此收手，只会让她更加记恨，手段可能也会更加隐蔽和狠辣。
果然，邮件发出后不到十分钟，内部通讯软件上，苏晴的头像跳动起来。点开，是言简意赅的四个字，连标点符号都吝于给予：
苏晴：来我办公室
林晓晓的心猛地一紧。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角，深吸一口气，朝着总监办公室走去。每一步都感觉格外沉重，仿佛不是走在光滑的地板上，而是踩在无形的刀刃上。
敲门，进入。
苏晴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正在签署文件。她今天穿了一套铁灰色的西装套裙，妆容精致，一丝不苟，完全看不出昨夜曾有过丝毫的失态。听到林晓晓进来，她并没有立刻抬头，而是不紧不慢地写完最后一个字，合上文件夹，才缓缓抬起眼皮。
那目光，平静无波，却像淬了冰的针，细细密密地扎在林晓晓身上。
“邮件看到了？”苏晴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看到了，苏总监。”林晓晓垂眸，恭敬地回答。
“嗯。”苏晴应了一声，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一副公事化的姿态，“任务撤销，是出于对公司规定的遵守，以及对项目整体进度的考虑。希望你正确理解，不要有什么不必要的想法。”
【不必要的想法？】林晓晓内心冷笑，【是不要想着告状，还是不要想着你能轻易放过我？】
她面上依旧维持着顺从：“我明白，苏总监。我会遵守规定，专注于本职工作。”
“很好。”苏晴点了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你是陆总亲自点名进项目组的人，资历浅，更应该谨言慎行，不要辜负了陆总的‘期待’，也不要给项目组……抹黑。”她刻意在“期待”二字上加重了微不可查的语调。
这话里的暗示和警告，几乎不加掩饰。
林晓晓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只能硬着头皮应道：“是，我会努力的。”
苏晴似乎满意于她这副低眉顺眼的样子，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苍蝇：“出去吧。后续项目组会有新的任务分配给你，做好你该做的事。”
“是。”林晓晓如蒙大赦，立刻转身，几乎是逃离般地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办公室。
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那冰冷的视线。她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感觉心脏还在砰砰直跳。与苏晴这短暂的面对面，比昨夜面对陆寒州的压力更让她感到恐惧。那是一种隐藏在平静水面下的、不知何时会爆发的致命危机。
而与此同时，总裁办公室内。
陆寒州刚刚结束一个简短的视频会议。助理敲门进来，将一份打印出来的邮件放在他桌上。
“陆总，这是苏总监刚才发出的部门通知邮件副本。另外，It安全部负责人刚才来电，表示已经接到您的指示，核查工作会在今天上午悄无声息地启动，初步报告预计下午能给您。”
陆寒州拿起那份邮件副本，目光快速扫过。看到“任务即时撤销”那几个字时，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随手将纸张丢回了桌面。
“知道了。”他淡淡道，“让It那边仔细点，所有异常操作，无论大小，全部记录下来。”
“是。”助理应声，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道，“陆总，苏总监那边……是否需要人事部门或者董事会……”
“不必。”陆寒州打断他，眼神锐利，“现在动她，理由不够充分。让她自己再表演一会儿。”
他要的，不是一次不痛不痒的警告，而是足以让她彻底出局的、无可辩驳的证据。苏晴在公司的根基不浅，贸然动手，容易引发不必要的动荡。
而且，他也很想看看，经过这次教训，苏晴接下来，会如何对待林晓晓。
这不仅仅是清理门户，也是一场他对林晓晓心性和能力的……观察与考验。
助理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多言，躬身退了出去。
办公室内恢复了安静。陆寒州转动座椅，面向落地窗，俯瞰着脚下繁忙的城市。阳光落在他冷峻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
任务的收回，只是表面上的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