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悄然滑向晚上九点。
林晓晓终于将ppt的最后一个动画效果调整完毕，仔仔细细地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明显的错漏和格式问题。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稍微放松一些。
然而，精神一松懈，被强行压制了许久的生理需求便汹涌而至。
饿。
前所未有的饿。
胃里仿佛有个空洞在不断扩大，发出阵阵清晰的、带着回响的抗议。之前专注于工作时尚能忽略，此刻却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那半个冷冰冰的三明治早已不知去向，此刻她感觉自己能吞下一头牛。
她瘫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保存文件，准备发送邮件。目光涣散地扫过屏幕上那个代表着“完成”的图标，内心却完全无法升起应有的成就感，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
【饿……好饿……】
然后，就像打开了某个奇怪的开关，她的内心oS开始不受控制地、极具画面感地“报”起了菜名。这不再是简单的思维碎片，而是带着声音、气味和温度的沉浸式体验：
【热乎乎的火锅……翻滚的红油，咕嘟咕嘟冒着泡……肥牛卷下去烫个十秒，蘸满香油蒜泥……还有脆生生的毛肚，七上八下……】她甚至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
【不行不行，火锅味儿太大了……那烤鱼呢？炭火烤得外皮焦脆，鱼肉鲜嫩，上面铺满了辣椒、花椒、香菜……夹一块，连皮带肉，嘶——】她仿佛能听到鱼肉分离时那细微的“嘶啦”声。
【啊！还想吃炸鸡！金黄酥脆的外皮，咬下去咔嚓一声，里面是冒着热气的、汁水丰富的鸡肉……配上冰镇可乐，气泡在嘴里炸开……】她感觉自己口水分泌加速了。
【甜品！甜品也不能少！芋圆仙草冻，椰奶打底，加上糯叽叽的芋圆、甜丝丝的红豆、清爽的仙草……或者来块芝士蛋糕，绵密细腻，入口即化……】
【奶茶！加波霸，加奶盖，三分糖去冰……】
她的内心完全被各种美食的影像占据，如同自动播放的美食纪录片，还是环绕立体声、带嗅觉模拟的那种。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放大，每一种味道都被反复描摹。她甚至能“感觉”到热汤滑过喉咙的暖意，能“尝”到油脂在舌尖融化的香气。
【救命……不能再想了……越想吃不到越痛苦……】她哀怨地趴在桌子上，把发烫的脸颊贴在冰凉的桌面上，试图用物理降温来抵御脑海中饕餮盛宴的诱惑。
【公司楼下那家便利店是不是还开着？关东煮……热乎乎的萝卜、弹牙的鱼丸、吸饱了汤汁的豆腐包……】新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冒出来。
【或者……泡面？红烧牛肉面，加根火腿肠，再加个卤蛋……虽然不健康，但是香啊……】
她内心的“报菜名”活动愈演愈烈，从中华美食到异国料理，从山珍海味到街头小吃，几乎把她能想到的所有食物都“品尝”了一遍。强烈的饥饿感混合着对美食的渴望，形成一股巨大的怨念，几乎要实质化地笼罩在她头顶。
而这一切，一字不落，清晰无比地，传入了仅一墙之隔的陆寒州耳中。
玻璃会议室内，陆寒州面前的平板电脑上，是一份关乎数亿投资的并购案初步评估报告。然而，在过去的十几分钟里，他阅读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起初，他只是“听”到林晓晓完成工作后的松懈，以及那声清晰的“饿”。他并未在意，加班到这个时候，感到饥饿是人之常情。
但紧接着，那场声势浩大、细节丰富、情感饱满的“内心报菜名”盛宴，就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强行入侵了他的思维。
肥牛、毛肚、烤鱼、炸鸡、奶茶、芝士蛋糕、关东煮、泡面……
各种食物的名称、口感、气味，甚至烹饪时的声音，伴随着她强烈的渴望和咽口水的声音（他仿佛能“听”到），如同魔音贯耳，在他冷静理性的大脑里横冲直撞。
他试图集中精神，将注意力拉回到报告上那些冰冷的数字和分析上，但……
【……咕嘟咕嘟冒着泡……】
【……咔嚓一声……】
【……吸饱了汤汁……】
这些极具画面感和诱惑力的词语，总是不合时宜地跳出来，干扰着他的思绪。
陆寒州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起来。他不是没有过加班到深夜的经历，饥饿感对他而言是一种可以忽略或者用咖啡因压制下去的生理信号。但像林晓晓这样，将饥饿演变成一场如此……生动具体、充满感情色彩的内心狂欢，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
这让他感到……有些烦躁，又有些莫名的……想笑？
尤其是“听”到她最后哀怨地趴桌子，用脸颊降温，内心呐喊着“越想吃不到越痛苦”时，他握着平板边缘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这份强烈的、纯粹的、甚至带着点孩子气的渴望，与他周围充斥着的算计、权衡和冰冷数据，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对比。
他抬起眼，透过磨砂玻璃，看向外面那个模糊的、正趴在桌子上的身影。脑海中自动浮现出她此刻可能的表情——一定是撅着嘴，眼神委屈，像只没讨到小鱼干的猫。
内心的烦躁感奇异般地消散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妙的柔软。
他看了一眼时间，九点过十分。
这个时间点，公司食堂早已关闭，楼下大部分餐厅也临近打烊。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了几下，找到了一个号码，拨了出去。
电话接通，他压低声音，言简意赅地吩咐了几句。
挂断电话后，他重新将目光投向平板电脑上的报告，但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勾起了一个极淡极淡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