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意，如万古不化的玄冰，自凌渊体内无声弥漫。周遭的一切瞬间失色，那些追猎者脸上的惊骇与疯狂，他们口中的咆哮与嘶吼，都化作了黑白默片里滑稽的口型，没有一丝声音能真正传入他的世界。
凌渊的感知早已穿透了这片混乱的战场，死死锁定在那道最紊乱、最扭曲的因果线上——那是一切指令的源头，是这支精锐小队的队长。
“就是你。”
他低语，声音里不含一丝人类的情感，仿佛是九幽之下的寒风掠过墓碑。
下一瞬，空间在他面前如纸张般褶皱，他的身影并非移动，而是仿佛被世界重新“粘贴”到了队长的面前，无视了所有阻挡的能量射流与刀光剑影。
没有蓄力，没有征兆。
一指点出。
指尖之上，一抹极致的黑暗凝聚，那并非单纯的能量，而是足以湮灭星辰、让因果归零的毁灭法则，直取对方眉心。
这是审判，是必杀。
然而，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那名队长身上猛然爆发出如太阳般璀璨的护体灵光，将他整个人严密地笼罩。强光之下，一张布满风霜刻痕的脸庞被瞬间照亮。
那是一张坚毅、刚正，写满了不屈与守护的脸。
一张让凌渊整个灵魂都为之冻结的面孔！
嗡——！
凌渊那足以洞穿一切的指尖，在距离对方眉心不到一寸的地方，骤然凝滞！毁灭性的力量被强行扼住，在他指尖与那层灵光之间形成了一个扭曲的、无声的能量漩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摆。
那张脸……
怎么会是他？！
记忆的洪流瞬间冲垮了凌渊用无尽杀戮筑起的识海堤坝。前世的画面，不再是碎片，而是化作了带着气味、温度与声音的真实感官，疯狂地与眼前的现实重叠、撕扯！
“小渊，快跑！别回头！”
那混杂着廉价烟草和汗水味的嘶吼，仿佛还在耳边。
“有王叔在，那些畜生伤不了你！”
那只为了掩护年幼的自己，布满厚茧、却无比温暖的大手，决然将他推开的触感，似乎还烙印在肩上。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最终，那道为了守护自己，毅然冲向滔天妖兽洪流，被瞬间撕碎的背影，与眼前这张燃烧着守护意志的脸庞，缓缓重合。
王叔……王建军！
凌渊的瞳孔剧烈收缩，那股冰封万里、恒古不变的杀意，第一次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
不对！
白小胖给他的资料里，这一世的王建军，只是一个普通的货运司机，因为给楚天恒旗下的公司长期超负荷工作，早已过劳猝死！他的家人上访无门，凄惨度日！
可眼前这个人……分明是一位实力强悍的超凡者！这股纯粹而刚正的守护之力，绝非普通觉醒者所能拥有！
是哪里出了错？是我的情报有误，还是……世界线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更剧烈的偏转？
他的全知，第一次出现了盲点。
眼前的“王叔”王建军，自然不认识他。在他的眼中，凌渊只是一个毁灭了城市，扭曲了时空，必须被铲除的S级世界公敌。
“扭曲时空的怪物！”王建军发出震天怒吼，他没有因为凌渊的停顿而有半分迟疑，反而将全身的灵能催动到极致，眼中燃烧着不惜一切的决死意志，“我乃秩序守护者王建军！我的职责就是守护这个世界的安宁！今日，我必以我之性命，净化你这世间之癌！”
他整个人化作一道燃烧的金色光束，如一颗逆行的流星，悍不畏死地朝着凌渊发起了搏命冲锋！
这一幕，何其相似！
前世，他也是这样，为了守护身后的自己，冲向了不可战胜的敌人。
“王叔，不要去！回来！”
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隔阂，在凌渊的灵魂最深处轰然炸响。
那是前世的他，那个弱小、无助，只能眼睁睁看着恩人赴死的少年，最绝望的哭喊。
【因果倒转之书】冰冷无情的提示音，如同最锋利的裁决之刃，狠狠地刺入凌渊正在剧烈挣扎的记忆与情感之中。
一边是前世舍命的恩情，是废土之中唯一的温暖。
一边是今生修正世界、复仇一切的绝对使命。
现实与回忆，在他的脑海中疯狂撕扯，几乎要将他的神魂彻底撕裂！
看着那道决然冲来的身影，看着那双与记忆中一般无二、燃烧着守护火焰的眼睛，凌渊眼中的挣扎、痛苦、迷茫达到了顶点。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悲凉与死寂。
他做出了选择。
面对王建军燃烧生命的致命一击，凌渊没有用更狂暴的力量去碾压，也没有用更诡谲的手段去戏耍。
他的身形变得虚幻，如同一缕送葬的青烟，以一种近乎庄重的姿态，穿过了那毁灭性的灵能风暴。
他避开了王叔所有致命的攻击轨迹，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身侧。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只手，轻轻地、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地，按在了王建军的后心。
那只手，轻易穿透了坚固的护体灵光，仿佛抚过平静的水面，没有带起一丝涟漪。
一股柔和到极致，却又霸道到无法抗拒的力量，瞬间涌入，精准地、瞬间地湮灭了他的生命核心。
这是最无法闪避的方式，也是……最快终结痛苦的方式。
王建军前冲的身形猛然僵住，眼中燃烧的火焰瞬间凝固，仿佛被定格的油画。
他感受不到丝毫痛苦，只觉得全身的力量正在如潮水般退去，生命在以一种无法理解的速度流逝。
一丝错愕与茫然，浮现在他那张刚毅的脸上。
就在他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耳边似乎传来一道轻不可闻的低语，那声音里，带着他无法理解的、仿佛承载了两个世界重量的疲惫与悲伤。
“王叔，走好。”
生命之火，彻底熄灭。
王建军的身体缓缓向前倒下，脸上还残留着最后一丝守护者的错愕。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但凌渊毫无反应。新涌入的力量和所谓的奖励，此刻只让他感到一阵发自灵魂深处的恶寒与空虚。
他静静地站立在王建军的尸体前，周围的厮杀与喧嚣仿佛都与他无关。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褪色的黑白照片。
一滴晶莹的泪珠，毫无征兆地从他眼角滑落，沿着冰冷的面颊，坠向地面。
那滴泪，承载了太多无法言说的重量，在触及地面的前一瞬，便被无形的力量蒸发，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从未出现过。
“这是……第几个了……”
他对着虚空，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声音沙哑得如同被风化的岩石。
“下一个，又会是谁？”
不远处，一直死死关注着战局的苏晓，完整地目睹了这诡异而悲伤的一幕。
她没有看清凌渊是如何出手的，那动作太快，也太过轻柔，完全不像是一场生死搏杀。但她清晰地看到了，在那个男人倒下的瞬间，凌渊脸上那转瞬即逝的、几乎要将他自己都压垮的悲伤。
以及……那滴悄然滑落，又瞬间蒸发的泪。
那一瞬间，从凌渊身上散发出的巨大悲恸，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沉重，隔着遥远的距离，都几乎要让她感到窒息。
这个男人，这个在她眼中永远冰冷、强大、视万物为刍狗的怪物……竟然会流泪？
他究竟……杀了谁？
一个让他这样的人，都不得不流泪清算的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