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诸位!”刘备放下酒杯,热情地招呼着逢纪、审配等人,“自今日起,我等便是一家人,当同心协力,共抗国贼曹操,以清君侧,匡扶汉室!请满饮此杯,今后荣辱与共!”
堂下袁尚部下,皆被这番话语感染,纷纷举杯应和。
然而,就在这宾主尽欢,觥筹交错的喧嚣之下,无人察觉,主位上的刘备,在与袁尚再次对饮,看着对方那因酒精而泛红的面庞时,那看似温和仁厚的眼眸深处,倏地掠过一丝极其隐蔽、冰冷刺骨的杀意。
那杀意一闪而逝,快得仿佛只是灯烛的摇曳。刘备面上笑容依旧和煦,心中却已翻腾起阴暗的波澜:
“袁显甫……终究是袁本初嫡子,他若活着,逢纪、审配这些颍川、冀州的士人,韩猛、蒋义渠这些河北将校,其忠心首要之选,恐怕还是他这位旧主之子,而非我刘玄德。”
“但若……他意外身亡了呢?“”
刘备脑海中迅速勾勒出一幅画面:袁尚暴病而亡,或是死于一场“意外”。届时,他刘备便可名正言顺地全面接管其部众,为袁尚风光大葬,同时加倍厚待、重用逢纪、审配、韩猛等人。
‘失去了效忠的人,这些河北人才能真正为我所用,成为我抗衡曹操,报仇吕布,图谋天下的坚实力量!’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如毒藤般缠绕心头,挥之不去。刘备看着眼前仍在向他敬酒,眼神中带着依赖与讨好的袁尚,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他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亲切,亲自为袁尚斟满酒,语气关怀备至:“显甫公子,你一路奔波,身心俱疲,今日定要尽兴,但也要注意身体,莫要过量。来,再饮此杯,此后便在蓟城安心住下,操练兵马,以备再战曹贼!”
“多谢玄德公关怀!”袁尚脸上堆着感激的笑容,再一次双手捧杯,恭敬地起身向主位上的刘备敬酒。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掠过刘备那张标志性的面庞——那对缺失了招风耳的耳轮之处,在灯火下显得格外光秃,连接着那张总是带着宽厚笑容的宽大脸盘。
然而,就在他仰头饮酒的刹那,那低垂的眼睑之下,瞳孔深处却翻涌着几乎无法抑制的怨毒与鄙夷。酒液入喉,灼烧的仿佛是满腔的愤懑。
“刘玄德!秃耳贼!”袁尚在心中恶狠狠地咒骂着,“装什么仁义君子!你这幽州是怎么来的?还不是袭杀了我那二哥袁熙,强夺而来的!如今倒在我面前充起仗义援手的恩人模样,真真令人作呕!”
他想起他袁家四世三公,名满天下,何等尊荣?如今却要对着这个织席贩履出身的“秃耳贼”卑躬屈膝,感恩戴德。
他一踏入蓟城,脚跟都还未站稳,刘备便以“统一号令,便于整训,合力抗曹”为名,派张燕、牵招等将,几乎是半强制性地接管了他带来的一万多残余兵马。美其名曰混编重组,增强战力,实则就是剥夺了他的兵权!如今他身边除了少数亲卫,已无直接可指挥的一兵一卒,成了真正寄人篱下的孤家寡人。
想到这里,袁尚强迫自己咽下这口恶气,脸上重新挂上那副略显卑微和依赖的笑容。
“忍!必须忍!’”袁尚在心中告诫自己, “小不忍则乱大谋!如今曹操虎视眈眈,这幽州是刘备的地盘,我若流露出丝毫不满,只怕立刻就有杀身之祸!逢纪、审配他们还在,兵马虽被收编,但只要我还活着,就还有机会……”。
于是,他放下酒杯,再次对着刘备躬身一礼,语气愈发谦恭:“玄德公,尚才疏学浅,日后还需您多多提点,但凡有所差遣,尚必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刘备呵呵笑着,绕过桌案,亲自走到袁尚面前,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姿态,宛如一位宽厚长者对待子侄。 “显甫何必如此客气!你我同心,其利断金!养精蓄锐,来日方长啊!” 他的话语温和,眼神中也充满了“诚挚”的关怀。
“多谢玄德公体恤!” 袁尚再次低头,掩饰住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冰冷。
宴席之上,两人把酒言欢,一个扮演着仁德无双,一个扮演着感激涕零。推杯换盏间,笑容洋溢。然而,在这和谐的表象之下,却是汹涌的暗流。刘备杀心已萌,袁尚恨意暗藏。
天下纷争,群雄并起,消息如风,传至雄踞汉中的张鲁耳中,也搅动了他那颗本不安分的心。
汉中郡,北依秦岭,南屏巴山,汉水横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张鲁在此以五斗米道教化百姓,自号“师君”,集政教大权于一身,俨然一方独立王国。往日,他安于现状,闭关自守。然近来,探马细作不断传来中原、河北、江南剧变的消息:
曹操已彻底攻占冀州,鲸吞河北,势力如日中天,俨然成为天下第一大诸侯;吕布东征西讨,竟已全据荆州九郡与江东六郡,雄踞长江中下游,虎视中原;而那以仁德着称的刘备,亦不甘人后,据有幽、并二州及河内之地,收拢袁尚残部,于北方与曹操分庭抗礼。
听闻这些消息,张鲁独坐于师君府邸之内,心潮澎湃,再难平静。放眼天下,似乎已无人再尊奉那摇摇欲坠的汉室朝廷,强者为尊,裂土称王已成风尚。他抚摸着桌子上象征权力的印信,一个压抑已久的念头如野草般疯长——我张鲁,坐拥汉中宝地,民心归附,为何不能更进一步?
他再也按捺不住,传令召集麾下文武心腹,齐聚府衙大殿。
张鲁高踞上首,目光扫过其弟张卫,以及功曹闫圃、司马杨昂、杨任等一众僚属,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与野望:“诸位!方今天下大乱,豪杰并起。曹操、吕布、刘备之辈,皆已据州连郡,势力大涨。我汉中之地,民殷郡富,带甲数万,岂能甘居人后,偏安一隅?”
他略一停顿,观察着众人的反应,随即抛出了心中盘桓已久的想法:“吾意已决,欲自称为‘汉宁王’,而后督率大军,出汉中,以争天下!不知诸位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