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仓放粮”四个字,如同燎原的星火,乘着清晨的微风,以惊人的速度席卷了整个洛川县城,并向着城外饥渴的乡村荒野蔓延开去。
起初是死寂般的怀疑。
躲在屋内的百姓,听着外面奔走相告的青鸾军士卒的呼喊,大多紧捂嘴巴,不敢置信。官仓里的粮食,那是官老爷的,是军粮,怎么可能分给他们这些草民?这一定是贼人的诡计,是为了把他们骗出去,好抢掠杀人!
但很快,事实粉碎了疑虑。
一袋袋金黄的谷物,一筐筐雪白的米面,真的从那个象征着权力和禁忌的官仓里,被扛了出来,运到了城中几处临时设立的施粥点。巨大的铁锅被支起,干柴在灶下噼啪燃烧,清澈的井水倒入,当那象征着生命与希望的粮食被“哗啦啦”地倾入滚沸的开水中时,那声音,比任何仙乐都更能打动人心。
粥香,开始弥漫。
起初只是施粥点附近,渐渐地,随着水汽的蒸腾,那浓郁、朴实、带着谷物特有甜香的蒸汽,顺着街道,钻进每一条小巷,飘入每一扇紧闭的门窗,钻进每一个因长期饥饿而变得异常灵敏的鼻腔。
第一家紧闭的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拉开一道缝隙,一双浑浊而惊恐的眼睛向外窥视。
第二家,第三家……
如同冬眠的动物感知到春的气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颤抖着,试探着,走出他们藏身的巢穴。
他们看到的是这样一幅景象:在青鸾军士卒(虽然衣衫杂乱,但此刻大多努力维持着秩序)的引导下,无数面黄肌瘦、眼窝深陷的百姓,正排着歪歪扭扭、却无人敢插队的长龙,手中紧紧攥着能找到的任何容器——破碗、瓦罐、甚至一片凹下去的树皮,眼巴巴地望着那几口翻滚着稠粥的大锅。
没有抢夺,没有踩踏。
因为在那施粥点旁,一个身影正站在那里。
是沈正阳。
他没有披甲,只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旧战袍,腰间挂着那柄标志性的柴刀。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扫视着队伍,偶尔会对维持秩序的士卒低声吩咐几句。但他站在那里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宣告和威慑。
一个老妇人捧着空碗,颤巍巍地走到锅前,负责分粥的士卒给她盛了满满一勺稠粥。老妇人看着碗里那冒着热气、粒粒分明的米粥,浑浊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沈正阳的方向就要磕头。
“老人家,快起来!” 旁边一名机灵的士卒连忙将她扶起,“我们将军说了,青鸾军不兴这个!这粮食,本就是该大家吃的!”
类似的情景,在各个施粥点上演。
一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孩童,捧着比他的脸还大的破碗,贪婪地喝着滚烫的粥,烫得直咧嘴,却舍不得吐出来,一边吸着气一边往下咽。
一个汉子喝着喝着,突然蹲在地上,肩膀剧烈耸动,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希望,伴随着滚烫的粥饭,流入干瘪的胃袋,也流入绝望的心田。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
“是真的!官仓真的开了!”
“那个沈将军亲自在发粥!”
“青鸾军……他们真的给饭吃!”
城外的流民、周边村落的饥民,闻风而动!起初是三三两两,然后是成群结队,最后汇成了汹涌的人潮,从四面八方涌向洛川县城!城门处的青鸾军士卒按照沈正阳的命令,只做简单查验便放行,指引他们前往施粥点。
整个洛川县城,仿佛在这一天活了过来!不再是死寂的恐惧,而是沸腾的、充满生机的喧嚣!无数人捧着救命的粮食,泪流满面,口中念诵着“沈将军”、“青鸾军”的名号。
“仁义之师!”
不知是谁先喊出了这个词,随即得到了无数人的共鸣。
与那些催逼税赋、如狼似虎的官差相比,与那些紧闭粮仓、见死不救的富户相比,这支斩杀狗官、开仓放粮的“贼军”,在他们的眼中,就是上天派来的救星,是真正的“仁义之师”!
沈正阳行走在人群中,看着那一张张因为一口饱饭而重新焕发出光彩的脸,听着那由衷的感激和赞誉,心中感慨万千。他知道,这不仅仅是粮食的力量,更是“公平”与“生存”的力量。他给了这些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人,最需要的东西。
青鸾军的旗帜,在洛川城头飘扬。
而“沈正阳”与“青鸾军”仁义之名,也随着无数获救百姓的口碑,如同奔流的河水,迅速传遍陕北大地,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
民心所向,众望所归。
这无形的力量,比任何高墙深池,都更加坚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