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城的清晨，笼罩在江南特有的氤氲水汽中。韩擎官署的书房内，灯火彻夜未熄。阿砾盘膝坐在一旁，双目微阖，那柄白色短匕横于膝上，匕身散发着微弱的白光，随着他悠长的呼吸明灭不定。他在借助守山人对地脉的独特感应，如同最精密的罗盘，仔细扫描着这座繁华城池下隐藏的能量流动。
韩擎则对着桌案上摊开的地图与几份密报，眉头紧锁。地图上，几个被朱砂圈出的地点格外醒目——分别是西郊的望江亭、城北废弃的玄妙观，以及……原林府内部一处标注为“祖祠”的区域。这些都是阿砾初步感应到阴秽气息试图沟通远方“源”之力时，波动隐约传来的方向。
“望江亭临水，水汽充沛，易于掩盖能量痕迹；玄妙观虽废弃，但曾是香火鼎盛之地，残留的信仰之力或许能被扭曲利用；至于林府祖祠……”韩擎指尖点在那处，“那里是林家核心之地，查封时虽经搜查，但若真藏有极其隐秘的机关或密室，未必能轻易发现。”
“气息……很淡，时断时续。”阿砾睁开眼，声音低沉，“对方……很谨慎。像是在……试探。”
“是在试探‘源’的反应，还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线？”韩擎冷哼道。他立刻加派人手，明里以加强治安、巡查隐患为由，对这几个区域进行轮番巡逻；暗里则派出精锐斥候，伪装成三教九流，密切监视任何可疑人物的动向。
与此同时，对地下商会那条线的追查也有了进展。几经周折，韩擎的心腹终于锁定了其中一个名为“暗流阁”的地下组织。这个组织专门经营各种见不得光的货物，从盗墓所得的古物，到某些禁忌的修炼材料，应有尽有。近期，确实有人通过多重伪装，向“暗流阁”高价求购数种稀有矿物和几种只在古老邪术记载中出现的、带有强烈阴属性的植物根茎和妖兽血液。
“买主很狡猾，交易通过不同的人、不同的地点分次进行，最后货物都汇集到了城南的一处货栈。”心腹禀报道，“我们的人不敢打草惊蛇，只是暗中监视那处货栈。发现每隔几日，深夜时分，会有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前来，将里面的部分货物运走，路线诡秘，最终都消失在城北区域。”
城北……玄妙观就在城北！
线索似乎正在一点点串联起来。
京城，镇抚司。
萧玦放下了手中的朱笔，揉了揉眉心。连日操劳，即便以他深厚的修为也感到一丝疲惫。他走到窗前，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投向皇城上空。
那混沌光球依旧静静悬浮，混沌气流缓缓旋转，散发着稳定而浩瀚的气息。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光芒似乎比以往……黯淡了那么一丝丝？还是说，只是他连日劳累产生的错觉？
那种心悸的感觉，又隐隐浮现。并非危机临头的剧烈预警，而是一种如同芒刺在背的不安，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然发生，并且……与这“源”息息相关。
“清弦……”他无声地呼唤，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想要靠近那光球的冲动。自她化身“源”之后，他曾数次尝试接近，但越是靠近，越能感受到一种无形的、源自规则层面的排斥力，仿佛那光球在自我保护，拒绝任何存在的靠近。唯有在极远的距离，才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属于她的熟悉气息。
他强行压下心中的躁动与不安。江南韩擎那边尚无确切消息传来，朝中安郡王等人近来也异常安分，称病不朝，闭门谢客。这反常的平静，反而更让他警惕。
“墨羽。”他沉声唤道。
“属下在。”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书房角落。
“加派一队暗卫，秘密南下，听候韩擎调遣。重点监视安郡王及其相关人等的动向，若有异动，随时密报。”
“是！”
“还有……”萧玦顿了顿，目光锐利，“想办法，查一查宗室府库以及宫内藏书阁中，所有关于‘混沌’、‘源初’、‘异界’、‘接引’等关键词的古老记载，尤其是……前朝，或者更早时期的秘录。”
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若江南之事真与那“源”有关，他必须了解对手可能掌握的信息。
江宁城，夜。
城北，废弃的玄妙观。
残破的三清殿内，蛛网遍布，神像蒙尘。然而，在殿宇最深处的阴影里，地面却被清理出了一片干净的区域。区域中央，用某种暗红色的粉末混合着不知名油脂，勾勒出了一个与林府古籍上图案有七八分相似的、缩小了数十倍的诡异法阵。
柳文渊身着黑色斗篷，遮住了面容，正小心翼翼地将几样刚刚送达的“媒介之物”——一块泛着幽光的黑色矿石、一截干枯扭曲的紫黑色藤蔓、一小瓶粘稠的暗红色血液——按照特定的方位，放置在法阵的几个节点上。
安郡王萧瑞站在不远处，看着柳文渊的动作，眼神中既有期待，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殿外，是他精心挑选的、绝对忠诚的几名护卫，警惕地守卫着。
“王爷，阵法已成。只需注入一丝引导之力，便可尝试与那‘源’建立初步的、极其细微的联系。”柳文渊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有些阴森，“此举风险极大，可能会引起‘源’的自主反应，甚至惊动京城那边……”
“做。”安郡王咬了咬牙，语气决绝，“瞻前顾后，成不了大事！只要有一丝成功的可能，就值得冒险！”
柳文渊不再多言，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指尖逼出一滴精血，滴落在法阵的核心！
“嗡……”
法阵上的暗红色线条骤然亮起微光，那几样媒介之物仿佛活了过来，开始散发出缕缕阴寒邪异的气息。这些气息在法阵的作用下汇聚、扭曲，化作一道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灰色丝线，颤巍巍地、如同某种生物的触角，尝试着穿透虚空，向着北方京城的方向延伸而去！
就在这灰色丝线形成的瞬间——
远在京城皇城上空的混沌光球，那原本缓慢旋转的混沌气流，猛地一滞！光球内部，那点点星辉与演化景象，都出现了极其短暂的紊乱！
几乎是同一时间，正在官署中借助地脉感应探查的阿砾，猛地睁开双眼，脸色剧变！
“找到了！城北……玄妙观！他们在……沟通‘源’！”
而身在京城的萧玦，也在这一刹那，心头狂震！他清晰地看到，那混沌光球的光芒，明显黯淡了一下，甚至……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寒光暴射！
江南，玄妙观内。
柳文渊正全神贯注地维持着那道灰色丝线，试图捕捉来自“源”的任何一丝反馈。然而，他并未等到预期的能量回馈，却猛地感觉到，那灰色丝线接触到的，并非纯粹浩瀚的“源初之力”，而是在那混沌光芒的深处，仿佛有一双……冰冷、漠然、充满了无尽岁月与死寂的……“眼睛”，顺着这丝线，……回望了过来！
“啊！”
柳文渊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击中，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残破的墙壁上！他手中的法印瞬间溃散，地上的诡异阵法也光芒尽失，那些媒介之物齐齐碎裂，化为飞灰！
“怎么回事？！”安郡王大惊失色。
柳文渊瘫软在地，面如金纸，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指着北方，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