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刘禅独自一人坐在书房内,面前摆着一碗早已凉透的白粥,几碟清淡的小菜。
烛火跳跃,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
他端起瓷碗,喝了一口粥,寡淡无味,却让疲惫的身体稍稍舒缓。
这一路奔波,他的身体早已到了极限。
屁股疼,腰酸,腿麻,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难受。
但他不能停。
时间,已经不多了。
三日已过,剩余期限不足七日!
就不知道他那封信到了没。
诸葛亮有没有看?
看完又是何感受?
“哎……”
刘禅放下碗,目光落在案几上那卷王伉赠送的地图上。
他展开地图,借着烛光仔细端详。
地图上密密麻麻地标注着从梓潼到汉中的路线,每一处关隘、每一个驿站、每一条岔路,都标得清清楚楚。
王伉这个人,虽然在城防上有疏漏,但在地形勘察上,确实下了功夫。
刘禅的目光沿着地图上的路线移动,从梓潼出发,经剑门关,过葭萌,最终抵达汉中。
这条路,便是当年刘备入蜀时走过的路。
也是如今诸葛亮北伐大军的必经之路。
他的手指停在“剑门关”三个字上。
剑门关,天下第一雄关。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此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
刘禅皱着眉头,心中盘算。
从梓潼到剑门关,还有两日路程。
而从剑门关到汉中,至少还需三日。
加起来,便是五日。
时间,刚刚好。
但前提是,一路顺利,不出任何差池。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一帆风顺?
刘禅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脑袋有些发胀。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陛下。”
是向宠的声音。
“进来。”
向宠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霍弋。
两人神情凝重,显然有要事禀报。
“陛下。”向宠走到案几前,躬身道,“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臣方才巡视营地时,听闻几个士兵在议论。”向宠顿了顿,“他们说,这一路走来,虽然辛苦,但陛下与他们同甘共苦,他们心中感激。”
“但也有人担心,陛下这般急行军,身体怕是撑不住。”
“更有人担心,即便追上了丞相,丞相未必会听陛下的劝。”
刘禅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这些士兵,倒是心思细腻。
他们担心的,何尝不是他自己担心的?
诸葛亮那个人,刘禅太了解了。
一生谨慎,从不冒险。
但偏偏在第一次北伐时,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用人不当。
马谡,言过其实,纸上谈兵。
诸葛亮明知此人不堪大用,却偏偏委以重任,让他镇守街亭。
结果,街亭失守,全军溃败。
这一败,不仅葬送了第一次北伐的大好局面,更让蜀汉元气大伤,从此再无力与魏国抗衡。
刘禅必须阻止这一切。
但他如何说服诸葛亮?
靠“先帝托梦”?
诸葛亮那种理性到极致的人,怎么可能信这种鬼话?
靠“天子威严”?
诸葛亮虽然忠于汉室,但他更忠于他心中的“大义”。
若他认为北伐是对的,即便天子反对,他也会坚持。
刘禅沉默片刻,缓缓开口:
“朕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
“但朕既然决定了,就不会回头。”
“至于丞相……”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地图上。
“朕自有办法。”
向宠和霍弋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疑惑。
陛下,到底有什么办法?
刘禅没有解释,他只是指着地图上的剑门关,问道:
“向卿,你对剑门关了解多少?”
向宠一愣,随即答道:
“回陛下,剑门关乃天下第一雄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当年先帝入蜀,便是过了剑门关,才得以进入益州。”
“此关由丞相亲自把守,兵精粮足,固若金汤。”
“嗯。”
刘禅点点头,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击。
“那你可知,剑门关附近,可有山匪出没?”
“山匪?”
向宠眉头一皱。
“剑门关乃军事要地,历来戒备森严,山匪岂敢在此作乱?”
“若真有不开眼的毛贼,早就被守关将士剿灭了。”
刘禅没有说话,他只是盯着地图,眉头紧锁。
不知为何,冥冥之中他总有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时,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
“陛下。”
一名禁军快步走入,单膝跪地。
“梓潼太守张翼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刘禅眉头一挑。
张翼?
这个时候来找他,能有什么事?
“让他进来。”
“诺。”
不多时,张翼在门外长跪不起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神情惶恐,额头上还有方才磕出的淤青。
“臣……臣张翼,叩见陛下。”
他跪在门外,头都不敢抬。
刘禅看着他,没有让他进来,而是淡淡道:
“有事便说。”
张翼咬了咬牙,声音颤抖:
“臣……臣有罪。”
“臣今日所为,实乃一片愚忠,却不料弄巧成拙,惹得陛下震怒。”
“臣……臣心中惶恐,整夜难眠。”
“臣特来请罪,望陛下降罪。”
刘禅听着他的话,心中冷笑。
这番说辞,倒是漂亮。
“张翼。”
“臣在。”
“若你真有才干,朕自会给你机会。”
张翼闻言,心中一松。
陛下这是……不追究了?
他连忙叩首:
“臣……臣谢陛下隆恩!”
“臣定当戴罪立功,不负陛下所托!”
刘禅摆摆手,示意他起来。
“回去反省吧。明日再议。”
“臣……臣遵旨。”
书房内,霍弋将宫灯放回案几,对着刘禅躬身道:“陛下,他走了。”
刘禅“嗯”了一声,目光依旧没有离开地图,只是淡淡地问道:“你怎么看此人?”
霍弋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开口道:“陛下,这张翼虽有阿谀奉承、劳民伤财之过,但在梓潼为官多年,倒也并非一无是处。臣曾翻阅郡中卷宗,见其在任上,也曾修过水利,抚过流民,颇有政绩。或许……或许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只是一时被功名利禄蒙蔽了心窍。”
刘禅转过身,看着这位年轻的属官,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不偏不倚,客观公允,这才是良臣的品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