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霁,阳光透过松枝洒在青石路上,映得积雪泛着细碎的光。
慕容尚借口消食,独自往山寺西侧的梅林走去。
刚走近梅林,便听见一阵极轻的咳嗽声,混着风里的梅香传来。
慕容尚脚步一顿。
隐在一棵松树后,抬眼望去,只见那抹熟悉的月白身影正站在一株红梅下。
狐裘领口衬得他侧脸愈发小巧,手里还捏着一支刚折下的梅花,指尖轻轻摩挲着花瓣,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什么珍宝。
温酌咳了两声,才缓下来。
他仰头望着枝头怒放的红梅,桃花眸里盛着细碎的光,竟比枝头的花色还要柔和。
少年没说话,只将那支梅花凑到鼻尖轻嗅,唇角不自觉弯起,露出一抹极浅的笑。
那笑意不同于雪亭中初见时的怯意,也不是偷跑时的狡黠,而是带着几分思念的缱绻,连眼尾的弧度都软了下来。
“阿瑶最喜欢这红梅了……”少年忽然轻声呢喃,声音轻得像风,却恰好飘进慕容尚耳中,“去年今日,她还说要和我一起折梅插花,可惜……”
话未说完,他便低低咳嗽起来,握着梅花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眼底的温柔也染上几分落寞。
那支红梅的花瓣被他捏得微微发皱,他却立刻松了手,小心翼翼地拂去花瓣上的指痕,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梦。
躲在树后的慕容尚,眉眼不自觉的下压。
方才那声“阿瑶”,像一根细针,轻轻刺在心上,竟让他莫名生出一丝不快。
他望着温酌眼底的缱绻与落寞,那是昨日茶亭中从未见过的模样。
原来这位漂亮的小公子,会为另一个人露出这样柔软的神色,会因那人的缺席而黯然神伤。
是谁?能让小公子这般记挂?是哪家的姑娘,竟能得值得他如此放在心上?
慕容尚眉头微蹙,目光落在温酌手中的红梅上,只觉得那艳红的花色碍眼得很。
他想起昨日温酌烹茶时的专注,想起他受惊时小鹿般的眼神,想起他颈间那枚精致的银锁。
这样一位娇弱又鲜活的小公子,满心满眼念着的人,究竟有何值得让他如此牵挂?
不满像细小的藤蔓,悄悄在心底蔓延。
慕容尚原只是对温酌生出几分兴味,此刻却因这无端冒出的“阿瑶”,添了几分莫名的烦躁。
他甚至忍不住想,若那“阿瑶”当真在意小公子,怎会让他独自在这山寺中,对着红梅思念?
温酌又站了片刻,将那支梅花仔细收好,放进随身的锦囊里,动作轻柔得像在珍藏什么稀世珍宝。
他转身准备离开,脚步依旧缓慢,却比来时多了几分落寞,连狐裘上沾着的梅瓣,都像是带着几分委屈。
慕容尚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才从松树后走出来,走到那株红梅下。
枝头的梅花依旧怒放,香气馥郁,他却没了赏梅的心思,抬手折下一支,指尖捏着花瓣,却觉得远不如昨日雪亭中那杯热茶来得暖。
“主子。”赵全不知何时寻了过来,见慕容尚神色不对,小心翼翼地问道,“您怎么了?”
慕容尚将那支梅花扔在雪地里,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意:“查,查清楚他口中的‘阿瑶’是谁。”
赵全一愣,反应过来“他”是谁后,连忙躬身应下,“是。”
他看着主子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快,心里暗自纳闷。
不过是个名字,怎的让主子动了这么大的情绪?
慕容尚没再说话,转身往住处走去。
阳光依旧明媚,雪地里的红梅依旧娇艳,可他的心头,却像落了一层薄雪,凉丝丝的,还有几分说不出的烦躁。
慕容尚忽然很想知道,那个让小公子牵挂的“阿瑶”,究竟是何方神圣,又是否配得上这位漂亮小公子的满心思念。
而另一边,温酌回到住处,将那支梅花从锦囊里取出来,放在窗边的白瓷瓶里。
他坐在窗边,望着瓶中的红梅,桃花眸里又泛起温柔的光,轻声道:“阿瑶,等我身子好些,就去找你……”
他没察觉,窗外的廊下,一抹玄色身影悄然走过,目光落在他温柔的侧脸上,眼底的不满与探究,又深了几分。
山寺的晨钟刚过,廊下还积着残雪,赵全便捧着一叠消息走进客房,低声道:“主子,查清楚了,‘阿瑶’是现任尚书沈毅的嫡女沈瑶,与温酌是邻居,从小一同长大,算得上门当户对的青梅竹马。”
慕容尚握着书卷,指尖在书页上顿了顿,抬眼看向赵全。
“沈瑶?每年都来山寺?”
“是。”
赵全点头,将一张画像递过去,“沈小姐性子爽朗,马术骑射都通些,与温公子的病弱截然不同,每年冬末都会来山寺住上半月,说是陪温公子解闷,寺里的人都见过,对她评价颇高。”
慕容尚接过画像,展开一看。
画中的女子身着骑装,眉眼明艳,眼底带着几分英气,与温酌那副娇弱温顺的模样,竟是两个极端。
他盯着画像上沈瑶的面容,想起昨日温酌在梅林里那温柔又落寞的神色,心头那点不满又悄然冒了上来。
原来让小公子牵肠挂肚的人也不过如此。
正思忖间,门外忽然传来小沙弥的声音。
“施主,温公子的侍从说,温公子备了热茶,请您去偏院小坐,说是感谢公子这几日的药膳。”
慕容尚眼底闪过一丝讶异,合上画像递给赵全,淡淡道:“知道了。”
他起身整理了下衣袍,迈步往偏院走去。
偏院的暖阁里生着炭火,温酌正坐在窗边烹茶,见慕容尚进来,忙起身相迎,桃花眸里带着点浅淡的笑意。
“先生,这几日日多谢您的药膳,今日特意煮了新茶,请您尝尝。”
慕容尚在他对面坐下,目光落在他手边的锦盒上。
锦盒半开着,里面放着一支玉雕的梅花簪,雕工精致,一看便知是女子饰物。
他指尖摩挲着茶盏,状似随意地问道:“公子这簪子,倒是别致,是要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