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令仪一开口，便语出惊人，如同一盆冷水，让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原理验证很成功，能量时空耦合的思路是正确的。但是，”
她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以目前的实现方式，其实际应用价值，几乎为零。”
“我建议，在能够稳定产生并控制这种时空扭曲之后，立刻着手开发与之配套的‘时空稳定装置’，并集中科研力量，验证‘曲率泡’生成与维持理论。”
“那才是通往超光速航行的正确路径。”
肖院士刚被众人的欢呼和祝贺吹得有些飘飘然，此刻突然被苏令仪这个年轻后辈当众泼了一盆冷水，脸色顿时有些挂不住。
哪怕对方身份特殊且学术成就斐然，但面对自己耗费心血多年的项目被如此评价，他仍是忍不住反驳道：
“苏院士，您这话是否太过武断了？我们的原型机……没有这么不堪吧？”
他试图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和，但一丝不快还是流露出来。
“是，曲率引擎的理论极限确实比不上能制造超光速航行的曲速引擎。”
“但饭要一口一口吃！”
“在我们的曲速引擎理论和技术成熟之前，成熟的曲率引擎至少能解决大部分太阳系内乃至邻近星系间的交通问题！”
“这意义难道不重大吗？”
他试图解释其中的区别，既是为了说服苏令仪，也是为了说给周围其他可能产生疑虑的人听：
“曲率引擎的原理，是通过改变飞船后方空间的曲率，产生一个‘波’，让飞船以无限接近光速的速度在这个‘波’上滑行，它依然在常规空间内。”
“而曲速引擎，则是生成一个稳定的‘曲率泡’完全包裹飞船，然后通过压缩前方空间、膨胀后方空间的方式，推动这个气泡本身超光速前行，飞船本身处于局部静止参考系。”
“曲率引擎确实无法突破光速壁垒，也无法规避相对论效应，但它的速度远超我们现有的聚变推进引擎（最高仅能达到10%光速）！”
“在开发太阳系的早期，它能够提供强大得多的交通和物流能力！”
然而，苏令仪似乎完全不为所动，她的分析依旧冷静而平淡，直指核心：
“正是因为它仍在常规空间内‘滑行’，而非进入一个独立的‘泡’，这才极度危险。”
“这种不完整的时空扭曲方式，就像是驾驶一艘没有减震系统的船在布满暗礁的激流中全速冲撞。”
“正确的、唯一安全的方向，必须是能够生成稳定‘曲率泡’的曲速引擎技术！”
肖院士还想争辩什么，但苏令仪已经不再给他机会。
她飞快地操作随身光屏，将其内容投射到主屏幕上。
瞬间，大量来自不同深空观测站拍摄的星空图片序列呈现在众人面前。
“而且，你们的项目忽略了一个更为关键且致命的问题。”
苏令仪的声音清晰而冰冷，
“曲率引擎的推进效率极低，为了达到对飞船的巨大质量的有效推进，曲率飞船需要对飞船后方的常规时空进行极大范围、高强度的扭曲。”
她放大那些图片，每一组三张，都是对同一片微小星空的长期观测记录，时间跨度往往超过十年。
可以清晰地看到，在第二张照片上，星空背景中都出现了一个微弱的、圆形的、类似引力透镜效应产生的扭曲光晕痕迹。
“这种大规模的时空扭曲，并非瞬间平复。”
“它会像投入水面的石头一样，对时空结构造成长时性的涟漪和‘疤痕’，其最显着的特征之一，就是对局部真空光速值的持续性微弱影响。”
“这种影响在近距离、短时间内难以察觉。”
“但在数光年甚至更远的距离上进行长期观测对比时，就会变得极其明显——就像一个持续散发特定波纹的信标。”
“根据我的计算，一次99%光速的曲率航行，其航迹将存在至少20年——这足够外星文明发现我们并精准定位了！”
肖院士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仍强自镇定：
“这些……这些图片能说明什么？宇宙中天然的时空涟漪也不少。”
“苏院士，你怎么能证明这一定和我们的理论有关？”
苏令仪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问，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没有的弧度。
“很简单，我刚刚调取了你们前四次实验的完整能量日志。”
“你没发现吗？每一次实验，为了达到让测试模型移动十厘米的相同效果，所消耗的能量都比上一次平均高出3.47%？”
她指向那片刚刚完成实验的区域：
“正是因为这片实验区域内的时空结构，在之前的实验中受到了不可逆的轻微损伤，未能完全自我平复，导致了‘时空摩擦力’的增加，才使得你们的实验一次比一次能耗高！”
“如果还不信，”
她目光扫向旁边的仪器架，
“现在就可以做一个简单的验证实验。”
“把高精度的真空光速测量仪放到实验台中心区域去测一下。”
肖院士面色阴沉如水，周围原本兴奋的气氛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安的寂静。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挥了挥手，示意研究员按照苏令仪说的做。
一组精密至极的激光干涉测速仪被机械臂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刚才模型移动的路径区域。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读数屏幕。
结果很快出来了。
屏幕上的数字最终定格在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值上：
270，000 km\/s。
低于标准真空光速的299，792公里每秒！
实验区域内局域的真空光速，竟然真的降低了！
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响起。
这不仅仅意味着能源效率低下，更意味着苏令仪所说的都是真的——
曲率引擎会在宇宙中留下无法磨灭的危险痕迹，如同黑暗森林中点亮火把并大声呼喊，暴露自己的存在和科技水平！
肖院士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他怔怔地看着那个数字，脸上的不甘和愠怒早已被后怕和震惊所取代。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依旧平静无波的苏令仪，声音干涩：
“苏院士……您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