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推开的声音很轻,但凤昭月还是听见了。
她没睁眼,手指在被角下微微蜷了一下。
脚步落在青砖上,不急不缓,是云娘惯常的步子。
那人走到床前,停了几息,伸手替她掖了被角。动作细致,像往常一样。
可凤昭月知道,这双手昨夜减了她的炭火,今早又把药碗放在外间凉着。
她缓缓睁开眼,声音软得像风吹纸:“云娘……我做了个噩梦。”
云娘低头,应了一声“小姐”,嗓音平稳,可指尖抖了一下。
凤昭月盯着她的眼睛,慢慢坐起身。头有些晕,身子也虚,但她不能露怯。
“梦见我掉进井里了。”她说,“绳子断了,水灌进喉咙,怎么都浮不上来。”
云娘垂着眼,手指绞着袖口:“只是梦,小姐别怕。”
凤昭月没说话,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三息。
瞳孔深处金光一闪,快得没人察觉。
她看见一道灰黑的光从云娘眉心掠过,像裂开的瓷器缝。
接着是碎玉声,掌掴声,一个婆子厉声骂“偷东西的贱婢”,然后是推搡,衣袖撕裂,人跌出门外。
三日内,因偷盗被逐。
天机眸的预兆,准了。
她心头落了块石头。不是幻觉,不是臆想,这能力真能窥见气运起伏。
但她不敢多看,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有针在扎。
她撑着床沿站起来,腿有点软,扶了下桌角。
梳妆台上摆着一支羊脂玉簪,通体无瑕,是原主母亲留下的唯一物件。
她拿起簪子,轻轻摩挲簪身,叹了一声:“这是我娘给的最后一件东西了……可别丢了。”
说完,她故意把簪子半塞进抽屉,留出一截白玉在外面,像是随手放的,忘了收好。
然后她走回床边,躺下,闭眼,呼吸放慢。
云娘低声道:“小姐要歇了?”
“嗯。”她声音弱下去,“你去吧。”
门关上了。屋里安静下来。
凤昭月没睡,耳朵听着门外动静。
半个时辰后,门缝下的光影动了。
有人轻轻推开门,动作极小心。
云娘回来了。
她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快步走到梳妆台前,伸手就把玉簪抓进袖子里。
转身时脚步有点急,裙角扫到了凳脚,发出轻微响动。
她没发现床上的人睁开了眼。
凤昭月看着帐顶,嘴角压下去,眼里没有一点温度。
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偷,是贱婢的罪名;偷主家贵重之物,是逐出府门的铁证。
云娘若自己送上门,那就不怪她不留情面。
她慢慢坐起来,从枕下摸出一张黄符纸。这是昨夜藏的,谁也不知道。
她指尖发热,掌心火纹一闪,烙在符纸上,留下一道焦痕。
这符不能救人,也不能杀人。
但它能烧掉一场灾。
比如,让本该三天后才被发现的偷窃,提前曝光。
她把符纸叠好,塞进袖中。
头还在疼,像是被人用锤子敲过。天机眸反噬比想象中厉害,再用一次,可能站都站不稳。
但她已经拿到想要的东西了。
云娘不可信,且命途将变。她可以借这股势,把她推出去。
外面传来丫鬟们端水的声音,日头已经偏西。
凤昭月重新躺下,拉好被角,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像个随时会断气的人。
没人看得出她刚刚设了一场局。
也没人知道,这支玉簪明天就会出现在云娘的箱底,成为她被赶出府的证据。
她闭着眼,脑子里过着接下来的每一步。
凤家不会让她好过,退婚后肯定要逼她搬去偏院。
但她不能走。偏院断药断食,七日不死也要送去道观灭口。
她得留在主院,才有机会等谢陵舟回京。
而要留下,就得立威。
第一个挡路的,就是云娘。
她不怕狠。
原主被人踩到死都不还手,她不是。
她穿过来不是为了重演悲剧,是为了改命。
玉簪的事,明早就闹出来。
她会让大夫人亲自查,当众打开云娘的箱子。
赃物一出,人证物证俱在,谁也保不住她。
至于云娘背后有没有人指使……现在不重要。
先清掉眼前的眼线,她才能喘口气。
屋外传来巡夜婆子的梆子声。
凤昭月翻了个身,面朝里,手悄悄按在袖中的符纸上。
火纹还有两次可用。
天机眸不能再用了,至少今晚不行。
她得省着点活。
明天,云娘会被当众揭发。
她会哭,会跪,会求饶。
但她不会再回来。
凤昭月的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有些话,说出口就不灵了。
她只是把手收回来,轻轻压在心口。
那里跳得不快,也不乱。
像一把刀,插在鞘里,等着出刃的那一刻。
窗外风起,吹动窗纸沙沙响。
她闭着眼,呼吸平稳。
房间里只剩她一个人。
但空气里有种看不见的张力,像弓拉满了弦。
她忽然抬起手,在黑暗中看了一眼掌心。
火纹的热意还没散尽,皮下像有火星在窜。
“你想偷?”她低声说,“我会让你偷出祸来。”
说完,她放下手,重新躺好。
脸朝墙,背对外,像一个病弱的闺秀,安分守己。
可就在她闭眼的瞬间,睫毛颤了一下。
不是害怕,是清醒。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也知道,从今天起,没人能再把她当成死人看了。
外面更鼓敲了三下。
夜深了。
凤昭月没睡。
她在等天亮。
等那个偷玉簪的人,亲手把自己送进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