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山路泥泞。谢陵舟背着凤昭月往城郊走,她靠在他肩上,手贴在心口,玉佩还在发烫。
“西北方向。”她说,“有东西在拉我。”
谢陵舟没说话,脚下踩稳每一步。山势低洼处裂开一道口子,枯井藏在荒草堆里,藤蔓缠着井沿,半块石头压住入口。
他蹲下身把她放下:“能走吗?”
她扶着树干站直:“还能撑。”
谢陵舟抽出苍雪剑,在井壁凿出落脚点,先下去探路。片刻后井底传来一声轻响,接着是他声音:“有门。”
他重新爬上来,将她拦腰抱起,一步步踩着剑痕下井。落地时她踉了一下,他伸手扶住她手臂。
井底不是土石,是平整青砖。正对井口的石壁有道裂缝,她掌心火纹微热,抬手按上去。
“这里。”
谢陵舟顺着裂痕摸索,用力一推。石门滑开,露出密室。
里面空气沉闷,墙角堆着碎陶片。正中石壁画着一只凤凰,嘴里衔着一支断箭,朱砂颜色未褪,笔触歪斜像匆忙留下。
凤昭月走近几步,头开始晕。那幅画看久了,眼睛发胀。
“别靠太近。”谢陵舟挡在她前面。
她摇头:“必须看。这画有问题。”
她靠墙坐下,闭眼调息。火纹在掌心发热,暖流顺着经脉走了一圈,肋骨处的钝痛缓了些。
三息后睁眼,眸底金光闪动。
天机眸启动。
画面变了。
血溅在石壁上,一个孕妇倒在地上,右手掌心燃起红光。裴仲站在她面前,手里握着匕首,刀尖滴血。
女人怀里抱着婴儿,哭声很轻。裴仲弯腰,把婴儿拎起来,往井口走。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她猛地喘气,嘴角渗出血丝。谢陵舟立刻扶住她肩膀。
“看到什么?”
“我娘……”她声音发抖,“他杀了我娘。就在这个井边。”
谢陵舟眼神一冷。
他转身走向石壁,手指抚过凤凰衔箭的刻痕。箭杆断裂处呈锯齿状,他盯着看了几秒,突然伸手去摸自己后背旧伤。
一样。
十年前先帝遇刺,那一箭从背后贯穿心肺,箭头正是这种制式。
“这不是巧合。”他说,“他连杀两个人,用同一支箭。”
话音刚落,地面轻微震动。
井底四角喷出腥绿雾气,迅速扩散。凤昭月闻到一股腐叶混着铁锈的味道,知道是毒。
“快退!”谢陵舟揽住她就往后撤。
但她没动。
她抬起左手,火纹亮起,指尖凝聚一点金焰,甩出一张符咒。
火符贴地燃烧,金焰蔓延成圈,毒雾碰到火焰瞬间蒸发。她连续打出三道符,最后一道出手时手一抖,符纸歪了半寸。
火光熄灭。
她膝盖一软,被谢陵舟抱住。
“三次了。”她靠在他胸口,“火纹不能再用了。”
谢陵舟将她扶到墙边坐下,自己站在门前,剑横在身前。毒雾还没散尽,角落仍有绿烟浮动。
“这地方是裴仲设的局。”他说,“他知道我们会来。”
“也是真相的起点。”她抬头看着那幅画,“他把杀人过程画下来,不怕人发现,是因为根本没人会找到这里。”
谢陵舟盯着石壁:“他想让人记住这一幕。”
“不。”她摇头,“他是怕忘了。这种事,得刻在石头上才安心。”
外面风声穿过井口,吹得火把晃了一下。
谢陵舟走到她身边蹲下:“你还撑得住吗?”
她点头:“只要不动异能,问题不大。”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布巾,替她擦掉嘴角血迹。动作很轻。
“接下来怎么办?”
她看向密室深处:“还有东西没看见。这间屋子不止一面墙。”
谢陵舟起身,沿着石壁一圈圈查。第三面墙中央有个凹槽,形状像铜镜框。
他伸手进去摸,掏出一块锈迹斑斑的金属片,背面刻着小字。
“承天三年,七月廿三,血祭启门。”
她接过来看了一眼:“承天三年,是你皇兄登基那年。”
谢陵舟眼神一沉。
两人沉默片刻。
外面天色渐暗,井口透下来的光变成灰蓝色。
“你有没有想过。”她忽然开口,“为什么老船夫能活到现在?”
“裴仲以为他死了。”谢陵舟说,“火烧棚屋那次,他躲进了水下暗道。”
“可他知道这么多事,裴仲不可能完全忽略。”
“所以他一直装傻。”谢陵舟冷笑,“守一艘破船,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这是最好的伪装。”
她低头看手中玉佩:“我娘让我来找他,不是为了听故事。是为了这口井。”
“她知道裴仲会留证据。”
“也知道自己死于谁手。”
谢陵舟握住她手:“你现在相信你是先帝血脉了吗?”
她没回答。
火把噼啪响了一声。
她忽然抬头:“等等。”
她盯着石壁上的凤凰图,又看向自己掌心。火纹虽然黯淡,但仍在微微跳动。
“这画……不是画的。”
“什么意思?”
“朱砂里混了血。活人的血。画的时候,有人在流血。”
谢陵舟立刻上前,刮下一点颜料放在指尖搓开。腥味更重了。
“二十年前的血,不该还有灵性。”她说,“但它在呼应我的火纹。”
她挣扎着站起来,走到画前,把手贴上去。
火纹灼烧感骤然增强。
石壁震动。
整幅画开始脱落,朱砂簌簌往下掉,露出后面一层刻痕。
新的图案显现。
一个女子跪在地上,双手高举婴儿。天空裂开一道口子,火光落下。
下方刻着一行小字:**火纹降世,承命者生。**
她呼吸一滞。
谢陵舟站在她身后,声音低沉:“你不是普通孩子。你是被选中的。”
“或者……是被献祭的。”
她收回手,火纹光芒彻底熄灭。她靠着墙滑坐下去,全身发冷。
谢陵舟蹲下身,把她抱进怀里:“今天够了。我们等明天再来。”
“不能走。”她说,“一旦离开,机关会重置。下次来,墙上的字就没了。”
“那你现在这样,怎么继续?”
她咬牙:“还有一招。”
她撕开袖口,用指甲在掌心划了一道。血涌出来,滴在火纹中心。
伤口接触符印的瞬间,火纹重新亮起。
谢陵舟抓住她手腕:“别!会伤到根本!”
“只一下。”她说,“就一下。”
她再次凝视石壁。
金光掠过瞳孔。
画面闪现:暴雨夜,黑衣人围住马车。凤家主母抱着襁褓下车,递给接应的女人。女人转身要走,黑衣人冲出,刀光闪过。
女人倒下,手伸向井口方向。
最后画面定格在她掌心——一团火焰正在燃烧。
凤昭月猛地睁眼,一口血喷在石壁上。
谢陵舟一把将她搂住,手拍她后背:“够了!不要再看了!”
她喘着气,眼泪流下来:“不是凤家主母送我去的……是别人救我出宫。老夫人只是接应的人。”
“那你真正的母亲……”
“死在井边。她是先帝妃子,怀了我的时候预知大劫,托人把我送出宫。裴仲追杀到此,杀了她,抢走婴儿——但他不知道,真正的我已经被调包。”
谢陵舟盯着那行字:**火纹降世,承命者生。**
“所以你不是继承血脉。”他说,“你是承载命运。”
外面风更大了,吹得火把忽明忽暗。
她靠在他怀里,声音越来越弱:“我们离真相……只差一步。”
谢陵舟收紧手臂:“剩下的,等你恢复再说。”
她点点头,闭上眼。
他抱着她坐在墙角,剑横在腿上,目光始终盯着门口。
密室安静下来。
毒雾散尽。
石壁上的字静静浮现,像从未被人发现过。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剑柄,上面一道旧刻痕清晰可见——那是十年前,他从先帝尸身上拔出那支断箭时,留下的记号。
此刻,那刻痕正对着石壁上的箭伤图案。
分毫不差。
凤昭月在他怀里动了一下,嘴唇轻启。
“镜子……还没出现。”
谢陵舟低头:“什么镜子?”
她没回答。
她的手慢慢滑落,垂在身侧。
掌心火纹,彻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