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广瞳孔猛地收缩,震惊地看着赵戈。
他没想到赵戈目光已如此长远,思虑已如此深沉!
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他用力抓住赵戈的手臂,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托付:“好!好兄弟!大哥信你!放手去做!陈郡有我!定叫那章邯狗贼,在城下撞个头破血流!铚县…就交给你了!务必…务必谨慎!”
“大哥保重!”赵戈反手用力握了一下吴广粗壮的手腕,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目光扫过吴广身后不远处,那个看似恭敬侍立,眼神却不时瞟向这边的田臧,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随即,他猛地一挥手:“出发!”
马蹄踏破清晨的寂静,车轮碾过沾染露水的石板路,一行二十余骑,在阴沉的天空下,向着西北方向的铚县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官道的烟尘之中。
吴广久久伫立,望着赵戈离去的方向,魁梧的身影在城门阴影下显得格外凝重。
他身旁的田臧,眼中则闪烁着狐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迅速向身后的亲兵使了个眼色
就在赵戈离开后不久,陈胜在王宫偏殿召见了刚刚受封,意气风发的奋威将军周市,以及假王吴广,商讨出兵方略。
殿内气氛热烈,陈胜对周市勉励有加,许诺甚多。田臧作为吴广麾下裨将,也得以侍立一旁。
“……周将军此去,当以雷霆之势,速战速决!”陈胜指点着粗糙的地图,“拿下砀郡,打通涡水粮道,震慑周边!寡人在此,静候将军捷报!待将军凯旋,寡人必当重赏!”
他亲手将一枚令箭交给周市。
“末将定不负大王所托!”周市慨然领命。
“假王,”陈胜又转向吴广,“周将军所需兵员粮秣,你要全力保障!不得有误!”
“臣遵旨!”吴广沉声应道,目光扫过侍立在侧的田臧。
田臧立刻会意,上前一步,恭敬地对陈胜和周市道:“大王,周将军,粮秣甲仗已备齐大部,随时可发往谯县方向。末将愿亲自押运,确保万无一失!”他主动请缨,姿态放得极低。
陈胜满意地点点头:“好!田将军办事稳妥,寡人放心!就由你负责押运!”
“谢大王信任!”田臧脸上露出受宠若惊的笑容,眼角余光却瞥向吴广,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议事结束,周市与吴广并肩走出王宫。
周市低声道:“吴王,赵参谋突然赴铚县,可是大王另有深意?铚县那边…”
吴广脸色一沉,摆摆手:“赵兄弟自有道理。周将军不必多虑,专心打好眼前这一仗!后方粮秣辎重,自有吴某盯着!”
他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
周市见状,不再多言,抱拳告辞,自去点兵。
吴广看着周市远去的背影,又回头望了望森严的王宫,脸色阴沉如水。
大步走向军营方向,田臧如同影子般跟在他身后半步。
“田臧!”吴广忽然停步,头也不回,声音冰冷。
“末将在!”田臧连忙应道。
“押运粮秣,事关周将军大军命脉,更关乎陈郡安危!”吴广转过身,虎目如电,死死盯住田臧,“若途中出了半分差池,或是有人敢伸手动什么歪心思…”他猛地逼近一步,一股沙场宿将的凛冽杀气扑面而来,“休怪本王的军法…不认识什么大王新封的裨将!听清楚了吗?”
田臧被吴广的气势所慑,脸色微白,额头渗出冷汗,连忙躬身:“末将明白!末将定当恪尽职守,绝不敢有丝毫懈怠!若有差池,甘当军法!”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哼!最好如此!”吴广冷哼一声,不再看他,大步流星地离去。
田臧直起身,望着吴广魁梧的背影,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眼中却闪过一丝怨毒和阴鸷。
他低声对身边一个亲兵吩咐:“去,告诉先生,赵戈已赴铚县…吴广,似有警觉。”
陈郡城西,伤兵营内,气味依旧刺鼻。
断臂的张川,用仅剩的左手,费力地提着一桶刚烧开的温水,挨个给重伤员喂水。
他动作笨拙却异常专注。
当他走到一个伤口严重感染,高烧呓语的伤员身边时,一个管药的小吏正不耐烦地丢下一小包草药。
“就这些了!省着点用!现在药材紧俏着呢!”小吏语气轻慢。
张川抬起头,独臂提着水桶,平静地问:“这位大哥伤得这么重,前两天用的金创散和清毒膏呢?我记得前几日库里还有不少。”
小吏瞥了张川一眼,认出他是赵戈关照过的人,语气稍缓,但还是透着敷衍:“哦,你说那些啊,田将军那边要组建新兵医护队,调走了一批。再说了,他这样子,用了也是白费,省点好药给能救的吧!”说完,拍拍手就要走。
张川没再追问,只是默默记下。
看着小吏离开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桶里,浑浊水面倒映出自己残缺的身影和那张因伤痛而早熟的脸。
他小心地舀起一勺温水,凑到那高烧伤员干裂的唇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将军…您交代的,我都看着呢…田臧的人…动药了…”
通往铚县的官道并不平坦。
初冬的寒风卷着尘土,打在脸上生疼。
赵戈一行轻装简从,速度颇快。
傍晚时分,天空飘起了冰冷的雨丝,道路变得泥泞不堪。
“将军,雨大了,前面有个废弃的驿站,是否歇脚避雨?”亲兵队长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大声问道。
赵戈抬头看了看铅灰色的厚重云层,雨势渐密。他点点头:“好,去驿站休整,明日再赶路。”
驿站早已破败不堪,门窗大多朽坏,屋顶也漏着雨。
众人简单清理出一块稍干的地方,升起篝火。
火焰跳动,驱散了些许寒意和湿气,映照着赵戈沉思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