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戈风尘仆仆赶回陈郡,未及休整,便直入王宫面见吴广。
殿内灯火通明,气氛凝重。
吴广独坐案前,眉宇间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那份刚刚因整军经武,连番捷报而积累起来的振奋之气,似乎又被浓重的阴霾所笼罩。
“大哥,我回来了。”
赵戈拱手道。
吴广抬起头,眼中血丝可见:“兄弟回来得正好!沛县之事如何?”
“刘季已初步稳住,其人看似豪爽无羁,实则胸有沟壑,身边萧何、樊哙等皆非庸才。我已赠其钱粮,并…为其促成一门姻亲,暂可为我西方屏障,不至倒向项梁。”
赵戈简略汇报,并未详述“做媒”细节。
“好!此事赵王办得妥当!”
吴广点了点头,神色稍缓,但随即又沉重起来,
“刘季虽暂安,然新患已生!吕臣出使项梁,尚无音讯传回,但江东探马却带回一个更棘手的消息!”
他拿起案上一份帛书,递给赵戈:“你自己看!”
赵戈接过,迅速浏览,脸色也逐渐沉了下来。帛书上言:
原陈胜部将,一个名叫景驹的壮士,在陈胜死讯传开后,于留县被另一个叫秦嘉的人拥立为新的“张楚王”!
“景驹…秦嘉…”赵戈咀嚼着这两个名字。
在他的历史知识里,这两人确实是陈胜死后冒出来的一股势力,但印象并不深刻,显然未能成气候。
然而在此刻,这个行为本身,其象征意义和破坏力却不容小觑!
“僭越!此乃赤裸裸的僭越!”吴广猛地一拍案几,空袖因激动而晃动,
“陈王虽薨,然大楚犹在!我与赵王秉承陈王遗志,整军经武,收复河山,此乃天下共见!他景驹何德何能?不过一介部将,竟敢妄自称王?还是打着‘张楚’的名号!这分明是要窃取大义名分,分裂我军心!”
吴广的愤怒情有可原。
陈胜是第一个举起反秦大旗的人,“张楚”政权是天下义军最初的精神旗帜。
虽然陈胜后期失误乃至身死,但吴广作为假王,与赵戈共同支撑起了这个摊子,并且卓有成效。
此刻突然又冒出一个“张楚王”,这无异于在否定吴广、赵戈执政的合法性,是在挖他们的根基!若放任不管,各地观望势力乃至军中将士都会产生 混乱,以为张楚出现了两个中心,后果不堪设想。
“大哥息怒。”
赵戈放下帛书,声音冷静,“此确为心腹之患,必须果断处置。然如何处置,需仔细斟酌。是战是和,或另有他法,当集思广益。”
“我正有此意!”吴广道,
“已召集群臣武将,他们已在偏殿等候,就等赵王回来一同商议!”
片刻后,偏殿之内,烛火通明。
宋留、周文(已从颍川赶回)与召平(广陵事务交由副将,亲自返回)等核心将领,以及新近投靠的一些谋臣文士济济一堂。
所有人的脸色都异常严肃,显然都已得知了景驹僭立的消息。
“情况诸位都已知晓!”
吴广开门见山,声音沉郁,“景驹、秦嘉之辈,于留县妄立伪王,窃据张楚名号,其心可诛!此举无疑触碰我辈底线,绝不可忍!今日召集诸位,便是要议出一个章程来,如何应对?是即刻发兵讨逆,还是先遣使斥责?诸位畅所欲言!”
殿内顿时议论开来。
“打!必须打!”
周文第一个站出来,他因戏水之败一直憋着一股火,声音激昂,“此等宵小,不立刻剿灭,何以正视听?末将愿亲提一军,踏平留县,取景驹秦嘉首级来献!”
“周将军所言极是!”另一员将领附和,
“伪王不除,军心必乱!当以雷霆之势,速战速决!”
主战的声音占据了主流,武将们群情激愤,纷纷请战。
但也有谋臣提出不同意见:“吴王,赵王,我军新整,虽士气可用,然四处分兵驻守,南阳、颍川、广陵皆需兵力镇抚。章邯大军实力未损,虎视眈眈。项梁声势滔天,其意向不明。此时若再兴兵讨伐景驹,虽其势弱,然难免消耗兵力,若被章邯或项梁趁虚而入,如之奈何?”
“不如先遣使斥责,晓以利害,令其去王号,听候调遣。若其不从,再兴兵讨伐不迟。”
“遣使?若其不从,岂非堕了我军威风?让天下人以为我辈怕了他景驹?”
双方争论不休,各有道理。吴广听着,眉头越皱越紧,目光不时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赵戈。
赵戈一直在静静聆听,脑海中却在飞速运转。
景驹秦嘉,不过是跳梁小丑,其本身实力不足为惧。
真正的关键在于如何以最小代价,最稳妥的方式解决此事,同时避免陷入多线作战的困境。
就在这时,他忽然想起了归途中的偶遇——张良,张子房。
历史上,张良在博浪沙刺秦失败后,确实有一段蛰伏期,而据零星记载,他似乎曾投靠过景驹?虽然后来很快又离开转投了刘邦,但此刻…
一个念头划过脑海:张良此刻,是否正与景驹一路?以张良之智,难道看不出景驹难成大事?他留在景驹身边,是暂时栖身,还是另有所图?若张良真的在,那讨伐景驹之事,就需更加谨慎了。并非惧怕,而是面对一个顶级谋士,任何军事行动都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的变数。
当然,也有可能张良并未投靠景驹,或者刚刚离开。但无论如何,此事必须考虑进去。
见争论渐息,众人目光都看向自己,赵戈终于缓缓开口:
“诸位所言,皆有道理。景驹僭号,必须铲除,此毋庸置疑。然如何铲除,确需斟酌。”
走到地图前,指向留县位置:“景驹、秦嘉,跳梁小丑尔,其兵力不过万余,据一县之地,民心未附。我军欲破之,易如反掌。”
他话锋一转:“然,正如方才有人所言,我军主力不宜轻动。章邯、项梁,才是心腹大患。为此小丑而大动干戈,得不偿失。”
“那赵王之意是?”吴广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