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象征着“嫉妒”的绣坊木门在身后彻底合拢,将那甜腻到令人窒息的丝线与熏香气味隔绝。凌凡七人脚步落下的瞬间,触感已从光滑木质转换为松软而富有弹性的土壤。
眼前景象骤然变换,豁然开朗的空间随即被无边的幽暗吞噬。参天古木如同沉默的巨人拔地而起,粗壮的枝干与层层叠叠的墨绿色树冠交织成一片厚重的穹顶,将天空撕扯得支离破碎,仅有几缕惨淡的光线侥幸穿透这绿色的屏障,在布满厚重落叶与潮湿苔藓的地面上投下斑驳摇曳的光斑。
空气潮湿、凝重,带着腐殖质彻底分解后的土腥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仿佛铁锈混合着腐败血液的微腥气息。还有那持续不断的、源自地底深处的低频嗡鸣,如同无数怨灵在耳边共同吟诵着令人心烦意乱的咒文,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人的理智底线。
李洛霜锐利如鹰隼的目光迅速扫过周遭每一个扭曲的树干阴影、每一丛可能潜藏危险的灌木,她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紧。这里的压抑感,这种潜伏在平静下的狂暴,甚至超过了之前那个甜腻的绣坊。
“根据医院走廊那幅油画的信息,”她沉声开口,清冷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甚至激起了一丝微弱的回音,“这里应该就是愤怒之森。”
凌凡眨了眨眼,努力适应着空气中那股无形的、挑动着神经的躁动,小声嘀咕:“这地方……闷得人心里头发慌。”
韦诺的视线落在脚下厚厚的、几乎能将脚踝掩埋的落叶层上,他温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每个领域都有其独特的‘规则’。愤怒的规则……会以何种形式呈现?是外部的刺激,还是内心的失控?”
他的问题直指核心,在这诡异莫测的月之迷宫副本中,理解并利用规则,是生存下去的唯一法则。
李洛霜瞬间做出决断:“原地停留等于自杀。我们必须移动,探索,但一定要小心。马克,前方开路,韦诺,断后,抹除痕迹,警戒后方。诺亚,持续监测环境能量波动与生物信号。利亚姆,左翼。田中,右翼。凌凡,跟紧我,小心一点。”
马克西姆沉默如山地点点头,走到队伍最前端。他那魁梧得如同北极熊般的身躯,在移动时却展现出与体型不符的轻盈与谨慎,巧妙地避开那些可能发出脆响的枯枝断杈,巨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令人安心的阴影。
韦诺悄然落在队尾,手中那柄看似朴拙的木质匕首无声浮现。数条纤细如发丝、几乎与昏暗环境融为一体的红色能量线自匕首中探出,如同拥有生命的灵巧触须,轻柔地拂过队伍行经之处。被踩踏的草叶被悄然扶起,留下的脚印被迅速抚平,一切痕迹都在红色丝线掠过之后恢复原状,仿佛从未有人踏足这片诡异的林地。
队伍开始在这片死寂的森林中艰难跋涉。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不敢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连呼吸都刻意压制到最轻缓的频率。
凌凡一边紧紧跟随着李洛霜的步伐,一边忍不住用好奇而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四周。他总觉得这片森林的“静”并非真正的静止,那些扭曲盘绕的树干、低垂如蛇的藤蔓,仿佛都在无声地咆哮,积蓄着某种濒临爆发的狂暴情绪。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股莫名的燥热感正在缓慢滋生,虽然微弱,却如同附骨之蛆,顽固地盘踞在心口,挥之不去。
“霜姐,”凌凡终究没忍住,压低声音,问出了盘旋在心头许久的疑惑,“佘小姐最后那几句没头没尾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如果幕后黑手真的是那个张翠翠,为什么我投票给莫怀仁,副本却没有判定我们失败?”
李洛霜目光依旧警惕地巡视着前方密林,脑中却飞速运转着线索:“莫怀仁的师父很可能就是佘小姐的爷爷。我推测,张翠翠家世代修行某种‘成神’的秘法,但这逆天之举必然伴随着巨大的代价或因果。所有张翠翠爷爷找到了莫怀仁这个天赋异禀之人,利用他,最终,却让他承担了所有的反噬与罪孽,成为了替罪的羔羊,让佘翠翠成神。”
“可他们经历的那些光怪陆离的事,是真的在某个地方发生过的吗?蓝星有记载的历史上,从未有过所谓‘修炼者’的痕迹。”田中烁太忍不住插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脸上那阳光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
“谁规定,这些故事必须发生在蓝星?”韦诺的声音从队尾传来,带着几分看透世事的淡然,“为什么不能是那颗诡秘的‘血星’?况且,我们遇到的,或许根本不是什么真实的历史人物,不过是‘规则’借助这些故事躯壳显化出的化身罢了。就像蛙院长、杨胜……。”
“所有的线索依旧笼罩在迷雾之中,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前进,活下去,走到终点。记住,蓝星上所有幸存者的希望,都系于我们,我们没有失败的资格。”李洛霜总结道。
凌凡瞥了一眼面色凝重、如临大敌的众人,思绪有些飘忽。他并没有那么强烈的使命感,自从与那个自称“未来”的自己进行过那场玄奥对话后,他更多地是将这一切视为一场身临其境、光怪陆离的梦境游戏。成功与否,对他而言,似乎总隔着一层模糊的纱幔,缺乏真切的实感。
队伍再次陷入沉默,只有脚踩落叶发出的微弱沙沙声,以及那无处不在、如同背景噪音般扰人心神的低频嗡鸣,持续挑战着每个人的神经。
前行了约莫一刻钟,周围的景致依旧单调得令人绝望,扭曲的树木、昏暗的光线、厚厚的落叶……一切仿佛都在不断重复,他们如同陷入了一个绿色的迷宫,一直在原地打转。重复的景象、不变的死寂、对未知危险持续紧绷的警惕,如同三重无形的枷锁,不断挤压、磨损着众人的理智防线。
渐渐地,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感,开始像潜伏的毒素般在队伍中悄然蔓延、累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