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管带军官当着全队的面，带着一丝戏谑宣布“张世信，往后马厩的活儿就归你了”时，李老三那伙人毫不掩饰地发出了幸灾乐祸的低笑。
在御林军这帮老爷兵眼里，伺候牲口，清理马粪，那是最下等、最没前途的杂役，是发配“傻大个”的绝佳去处。
然而，他们期待中的沮丧和屈辱，并未出现在世信脸上。
相反，他那张平日里大多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甚至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轻松？
对别人是冷板凳，对世信，这简直是肥差！
他从小在铁狼关长大，那里最不缺的就是战马。
他跟着王麻子学过相马，跟着老马夫学过如何照料牲口，墨蹄那样的神骏他伺候不了，但寻常军马，他再熟悉不过。
比起在营房里面对李老三那帮人的阴阳怪气和无处不在的小动作，马厩简直是片清净乐土。
于是，当其他新兵在烈日下继续枯燥的队列操练，或是在营房里勾心斗角时，张世信一头扎进了御林军那片占地颇广的马场。
他并没有急着去刷马遛马，而是先花了两天时间，默默地观察。他看哪匹马性子烈，哪匹马温顺，哪匹马吃食争抢，哪匹马蹄铁磨损需要更换。
他熟悉马匹就像熟悉自己的武器。
然后，他才开始动手。
他清理马粪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嫌弃，反而会仔细查看粪便，判断马匹的健康状况。
调配草料精细得当，会根据每匹马的状态和劳役程度稍作调整，甚至偷偷将李老三克扣下来、打算倒卖的上等豆料，匀给了几匹明显掉膘的战马。
刷洗马匹时，手法沉稳而柔和，能精准地找到马儿最舒服的部位，那些原本有些焦躁的牲口，在他手下很快就变得温顺起来，甚至亲昵地用头蹭他。
没过几天，马厩的面貌就焕然一新。
干净整洁，空气不再污浊，马匹的皮毛也变得油光水滑，精神头十足。
连那个平日里对谁都爱答不理、脾气古怪的老马夫，看世信的眼神都缓和了许多，偶尔还会指点他一两句相马和治马病的诀窍。
世信乐在其中。他在这里找到了在铁狼关的感觉，纯粹，直接。
马儿不会算计他，不会排挤他，你真心对它好，它就能感受到。
更重要的是，马厩成了他绝佳的观察点和信息源。
御林军各部的调动，往往马匹和草料的调配是最先动的，他能从这些细节中窥探到一些不寻常的动向。
那些来领马的高级军官的亲随、传令兵，在等待时往往会闲聊几句，其中不乏一些营房里听不到的消息。
他甚至利用遛马的机会，悄无声息地将马场及周边的地形、岗哨分布摸了个一清二楚。
一天，李老三大概是觉得马厩的活儿太“便宜”世信了，故意带着两个人晃悠过来找茬。
“傻大个！爷们的坐骑这两天没精神，是不是你偷懒没伺候好？”李老三叉着腰，趾高气扬。
世信正给一匹高大的黑马梳理鬃毛，那马惬意地打着响鼻。
他头也没抬，平静地说：“你那匹马，左前蹄蹄铁松了，走路不敢着力，自然没精神。我前天就跟军需官报过，还没人来修。”
李老三一愣，他确实感觉坐骑这两天有点别扭，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他脸色有些挂不住，强辩道：“放屁！你懂个……”
他话没说完，那匹黑马似乎被他的大嗓门惊到，不耐烦地甩了甩头，打了个响鼻，前蹄不安地刨着地面。
世信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黑马的脖颈，低声安抚了几句，那马竟很快平静下来。
旁边一个跟着李老三来的兵痞嘀咕道：“老三，他好像……真有点门道。”
李老三看着世信与马匹之间那种自然而然的亲近，再看看自己那匹确实有些别扭的战马，一时语塞，憋了半天，只能悻悻地骂了句：“哼！伺候牲口倒是在行！天生就是下贱胚子！” 然后灰溜溜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