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市委大楼的灯光次第熄灭,只有顶层市长办公室的窗户还透着亮光。林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将最后一份关于财政资金应急调度方案的文件签批完毕。
办公室里异常安静,只有空调低沉的运行声。高强度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一股深沉的疲惫感席卷而来,但比疲惫更清晰的,是一份萦绕在心头的亏欠。
他拿起手机,翻到沈墨的号码,犹豫了片刻,还是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在外面。
“喂?”沈墨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匆忙。
“还在忙?”林别问道,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沙哑。
“刚做完一个采访,在回报社的路上。你呢?这个点,应该还没下班吧?”沈墨的语气透着熟稔的关切。
“刚处理完手头的事。”林别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沈墨,伯父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传来沈墨尽量轻松的声音:“好多了,病情稳定下来了,就是还需要静养。你别担心。”
“那就好。”林别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终于下定了决心,“我……我想去看看伯父。你看,方便吗?”
这个请求在他心里盘桓已久。于公,沈墨在他最艰难的时候提供了关键的信息和支持;于私,那份悄然滋长并已然明确的情感,让他觉得在对方父亲重病时未能到场探望,是一种失职和亏欠。
然而,电话那头陷入了更长的沉默。过了好几秒,沈墨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比刚才低沉了些:“林别,你的心意我明白,也替我爸妈谢谢你。但是……现在这个时机,是不是不太合适?”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你刚刚主持工作,天州百废待兴,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这个时候你离开天州,专程来京城探望……外界会怎么解读?会不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和非议?我不想因为家事,影响到你。”
她的考虑理智而周全,完全是从他的角度出发。这正是沈墨的风格,冷静,独立,总是先为他着想。
林别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既有感动,也有更深的歉疚。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变得异常认真和坚定:
“沈墨,你说得对,天州的事情千头万绪,永远也忙不完。但是,有些事情,错过了时机,可能就会成为永远的遗憾。工作是责任,但关心你和你的家人,同样是我的责任,是我内心真实的意愿。”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不想让这份关心,也变成一笔‘欠账’。我更不想让伯父伯母觉得,我是一个只在乎工作、不懂人情世故的人。我想让他们知道,在他们需要的时候,我在。至少,我的心意到了。”
他没有说任何冠冕堂皇的话,只是坦诚地表达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这份真诚,透过电波,毫无保留地传递了过去。
电话那头,沈墨再次沉默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林别话语里的重量和那份不容错辨的真诚。他不是在客套,也不是在履行程序,他是真的想来,真的在意她的家人。之前构筑起的理智防线,在这份真诚面前,开始悄然融化。
她仿佛能看到电话那头,他疲惫却坚定的眼神。
“……好吧。”良久,沈墨终于轻声回应,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我跟爸妈说一声。你……安排时间吧,路上小心。”
一抹笑意终于爬上了林别的眼角眉梢,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好。等我安排一下手头最紧急的工作,就定时间。”
挂断电话,林别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天州的万家灯火。这座城市的担子很重,但此刻,他心中却因为这份即将履行的、属于个人的承诺,而充满了温暖和力量。
他知道,此去京城,不仅仅是一次探望,更是对他和沈墨之间关系的一次重要确认,是他在个人情感世界里,同样需要扎下的一根“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