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渊带来的消息,如同惊雷炸响在安产堂本就紧绷的空气里。内室是命悬一线的栓子,门外是即将到来的匪患,双重危机将林婉清逼到了绝境。雨水敲打窗棂的声音,此刻听来如同催命的鼓点。
“他们……他们真敢?”草儿吓得面无人色,声音发颤。
顾长渊抹去脸上的雨水,眼神冷冽如刀:“张婆子已是穷途末路,狗急跳墙。那伙流匪盘踞在镇外黑风山,素来凶悍,收了钱财,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看向林婉清,语气急促却沉稳,“我已让随从去召集里正和镇上的壮丁,但雨夜路滑,赶来需要时间。我们必须先守住这里。”
他的目光落在林婉清手中那枚尚未完成的药丸上,眉头微蹙:“这是……”
“栓子伤口邪毒内陷,高热不退,寻常药物已无效。”林婉清言简意赅,“这是‘夺命散’,以毒攻毒,险中求生。”
顾长渊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质疑,只道:“有几成把握?”
“三成。”林婉清实话实说,“但不用,他必死无疑。”
“明白了。”顾长渊点头,迅速做出决断,“你全力救他。外面的事,交给我。”他转身对草儿下令,“找结实的东西顶住大门!把所有能搬动的桌椅柜子都堆到门后!快!”
他的镇定和果断感染了惊慌的草儿,她连忙应声,奋力去搬动堂屋里的家具。顾长渊则快速检查了窗户的插销,又从腰间解下一柄看似装饰、实则锋利的短剑,握在手中。
林婉清不再犹豫,转身回到内室。她将最后一点蜂蜜调入药粉,搓成一颗龙眼核大小的药丸。她的手很稳,心却跳得厉害。这不仅仅是在救栓子,也是在赌上自己的医者声誉和未来。
她扶起意识模糊的栓子,捏开他的嘴,将药丸塞入他舌下,助其缓缓含化。然后,她取出银针,刺入他人中、十宣等急救穴位,辅助药力发散,吊住他最后一口气。
做完这一切,她瘫坐在床边的矮凳上,紧紧盯着栓子的反应。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长无比。她能听到外面草儿和顾长渊搬动重物的声音,也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突然,栓子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面色瞬间由潮红转为青紫!
“姑娘!”草儿刚好进来,看到这一幕,吓得尖叫。
林婉清的心猛地沉到谷底——药性太猛,栓子虚弱的身体承受不住了!这是最坏的情况!
她强迫自己冷静,立刻起针,改用轻柔手法按摩栓子的胸口和腹部,试图疏导那股霸道的药力。“草儿,去把我药柜最上面那瓶紫色的药酒拿来!快!”那是她用几种解毒药材泡制的药酒,此刻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就在草儿慌乱地去取药酒时,安产堂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凶狠的叫骂声,盖过了雨声。
“就是这家!给老子砸开门!”
“里面的小娘们,识相的就自己滚出来!”
“抢了张婆婆的饭碗,今天让你知道厉害!”
匪徒来了!而且不止一两个!听声音,至少有五六人!
“砰!砰!砰!”沉重的撞门声响起,大门剧烈晃动,门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顶在门后的桌椅被撞得移位。
顾长渊持剑守在门后,眼神锐利,对林婉清低喝道:“别出来!守住里面!”
林婉清如何能安心?她看着床上气息奄奄的栓子,又听着门外疯狂的撞门声和顾长渊独自对敌的险境,心急如焚。她瞥见墙角用来捣药的铁杵,一把抓在手中,对草儿喊道:“看着栓子!”便要冲出去。
“姑娘不可!”草儿死死拉住她。
就在这时,床上的栓子又是一阵剧烈咳嗽,竟然“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黑紫色的淤血!淤血吐出后,他青紫的脸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消退,呼吸虽然微弱,却逐渐平稳下来!
药性过去了!栓子扛过来了!
林婉清心中一块巨石落地,来不及喜悦,外面的撞门声越来越急,伴随着木料碎裂的声响!
“顶不住了!”顾长渊低吼一声,大门被猛地撞开一道缝隙,一把明晃晃的砍刀伸了进来!
顾长渊眼疾手快,短剑一格,荡开砍刀,顺势刺出,门外传来一声惨叫。但更多的匪徒涌了进来,瞬间将顾长渊包围!刀光剑影在狭小的堂屋内闪烁,顾长渊虽武艺不俗,但以寡敌众,险象环生!
林婉清见状,不再犹豫,举起铁杵冲了出去,看准一个试图从背后偷袭顾长渊的匪徒,用尽全身力气砸向他的后脑!
那匪徒吃痛,惨叫一声,动作一滞。顾长渊抓住机会,反手一剑,将其逼退。
“你怎么出来了!”顾长渊又急又怒,将她护在身后。
“我不能让你一个人!”林婉清紧握着铁杵,背靠着顾长渊,目光决绝。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从她额角滑落。
匪徒们见又冲出来一个女子,更加猖狂,攻势更猛。顾长渊既要对敌,又要分心护着林婉清,左支右绌,手臂被划开一道血口!
眼看情势危急,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声和呐喊声!
“抓土匪啊!”
“里正带人来了!”
“别让土匪跑了!”
是援兵到了!匪徒们顿时慌了神,攻势一缓。
顾长渊精神大振,剑势如虹,瞬间刺倒一人。林婉清也趁机用铁杵猛击另一个匪徒的腿弯,将其打倒在地。
剩下的匪徒见大势已去,发一声喊,狼狈地撞开窗户,窜入雨夜中逃窜。
危机解除。堂屋内一片狼藉,顾长渊以剑拄地,微微喘息,手臂上的伤口血流不止。林婉清靠着墙壁,浑身湿透,力气仿佛被抽空。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风雨声中,夹杂着渐渐逼近的援兵脚步声和草儿在内室喜极而泣的声音:“姑娘!顾公子!栓子……栓子他退烧了!呼吸也稳了!”
林婉清长长舒了一口气,疲惫却安心地闭上了眼。这一夜,她赌赢了医术,也经历了生死。
然而,当她再次睁开眼时,却发现顾长渊正深深地看着她,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那目光中,除了赞赏,似乎还多了些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