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出现在三天后的训练。
这几天内,季寻墨的状态一直保持在“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连教官都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他比刑渊的哨声先醒,晚上倒挂在床上练稳定性。
前天于小伍半夜想起来上厕所,睁眼发现自己床边有个倒挂着的人,当场拥有婴儿般的睡眠。
醒来他把这件事当做噩梦讲给季寻墨听,季寻墨抹了两次汗。
由于宿舍与居民宿舍相靠太近,中心地区又不让有太大噪音,教官们最近收敛了很多,早晨的晨跑也变成了静音的。
喘息声不能太急躁像断气儿了似的,脚步声不能太沉重感觉下一秒就能倒下。
就是从速度训练变成了潜行训练,这是季寻墨擅长的。
一周7天,他们训练6天休息一天。
今天是周五,天气格外的热。
训练场的阳光刺得人眼睛发疼。
季寻墨咬着牙,手中的训练刀已经重得像灌了铅。
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地面上洇出深色的痕迹。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继续。”刑渊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还有三组突刺训练。”
季寻墨握紧刀柄,强迫自己抬起手臂。就在这时,一股尖锐的疼痛突然从脊椎窜上来直攻心口,像是有人用烧红的铁丝在他的骨头缝里搅动。
他闷哼一声,膝盖重重砸在地上。
“季寻墨?”刑渊皱眉走过来。
季寻墨想说自己没事,可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刺眼的阳光变成了一个个模糊的光斑。
他听到于小伍的那声“老季”和秦茵急迫的询问,最后却都成了耳边的嗡鸣。
最后看到的,是刑渊突然放大的瞳孔和远处飞奔而来的白色身影。
…
意识回笼时,首先闻到的是淡淡的消毒水味。
还有…强烈的融合感,正在缓慢的减弱他的痛苦。
季寻墨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训练部的宿舍里。
自己在下铺,睡的是于小伍的床位,
窗外已经暗了下来,床头的小灯投下温暖的橘色光晕。
“醒了?”
清冷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季寻墨猛地转头,差点扭到脖子。
江墨白就坐在他的腿边,手里拿着一本摊开的书。黑色披肩不知道被他放在哪里,只穿着的白色制服,在灯光下几乎透明,能隐约看见里面的轮廓。
“江...执判?”季寻墨的声音哑得连自己都惊了一下。
江墨白合上书,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体温正常。”
没等回答,就递来一杯温水,“以后你跟我住。”
季寻墨差点被水呛到:“什——”
“你晕倒了。”江墨白打断他,指尖轻轻点在他手腕内侧,那里还残留着几不可见的青痕,“训练部宿舍条件不适合恢复。”
记忆慢慢回笼,他想起了训练场上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痛,想起了自己倒下的瞬间。
一股热流突然涌上眼眶,他急忙低下头,却感觉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按在了他的后颈。
“还疼吗?”江墨白问。
季寻墨摇摇头,又点点头。他不敢抬头,怕对方看见自己发红的眼睛。直到那只手移到他的脸颊,强迫他抬起头来。
江墨白的眼睛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灰色,像是雨后的天空。
季寻墨突然想起在贫困区流浪时见过的野猫,也是用这种警惕又柔软的眼神看着人类。
他下意识想撑起身子,可手臂刚一动,就被人按了回去。
“别动。”
江墨白俯身,上半身几乎有压住他的趋势。
季寻墨立刻僵住了。
江墨白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像是洋甘菊和薄荷的混合,人造人的身体又冷,在燥热的天气是难得的制冷机器。
当他想动手指的时候,发现自己的手貌似一直握着执判官的衣角,像个偷到糖果的孩子。
是自己拽着他,不让他走。
此时他的才发现,盖在他身上的毯子不是别的,正是执判官的黑色披肩。
宿舍门口,于小伍和秦茵鬼鬼祟祟地探出头来。
“我就说他会装!”于小伍用气音对秦茵说,“你看他那样,跟只小狗似的!”
秦茵翻了个白眼:“你羡慕就直说。”
“谁羡慕了!我就是——”
江墨白一个眼神扫过去,两人立刻立正站好,活像两尊雕像。
…
基因部的走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江墨白的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季寻墨被他背在背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脊背的温度。
选择出行方式时,江墨白给了小孩两种选择——
要么被他拎着走,要么被他背着走。
结果可想而知。
“李部长不在?”江墨白问值班的研究员。
“出门了。”研究员推了推眼镜,“于助理在实验室。”
实验室的门滑开,于小朵正背对着他们整理仪器。听到动静,她转过身来,吃惊了一两秒,最后换上了平日的笑容。
“江执判,您怎么来了?”
她看向了背后的季寻墨,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
“来来来,坐在那边。”她指了指检查台,像是在邀请客人。
江墨白把季寻墨放在检查台上,便站在一旁看着,目光落在季寻墨后颈——那里有一道极淡的绿色纹路,正缓缓褪去。
他在巡逻时就察觉到了,那股异能量的波动……和“异变者”太像了,却又微妙地不同。
于小朵熟练地操作着仪器。当扫描光束扫过季寻墨的脊椎时,她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奇怪,”她小声嘀咕,“异能量波动异常,但找不到源头。”
江墨白的眉头皱了起来,“具体原因?”
于小朵看了季寻墨一眼,少年正紧张地盯着自己的手指。
“可能是青春期异能人常见的能量紊乱。”她“嘶”了一声,“但看你这个疼痛不应该啊。”
她利落地抽了季寻墨一管血,针头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于小朵盯着检测仪皱眉,“你这数值波动像坐过山车。”她突然凑近,眼睛亮晶晶的,“要不要偷偷告诉我,你是不是偷吃实验室的糖果了?”
检查完后,于小朵转头面向江墨白,“也有可能是最近训练强度太大,累着了,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
回到训练部收拾行李时,于小伍正抱着季寻墨的枕头哀嚎。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季寻墨包里塞零食,“你就这么抛弃我去当走读生了?!你知道卓曜那个强迫症多恐怖吗?还有楚珩之那个学术变态,一句话能呛死人!”
卓曜冷冷地擦着匕首,楚珩之对自己十分有自知之明。
张鸣雨缩在上铺,假装自己不存在。
雷烈哈哈大笑,一把揽住季寻墨的肩膀:“兄弟,苟富贵勿相忘啊!”
季寻墨把最后一件衣服塞进包里,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藏在床底的小盒子也拿了出来。
里面是他从贫困区带来的“宝贝”:几块形状奇怪的金属零件,一小瓶无色液体,还有半张泛黄的照片。
“老季,”于小伍突然凑过来,眼睛还红着,“江执判是不是特别凶?”
季寻墨想起江墨白给他量体温时微凉的指尖,摇了摇头:“他不凶。”
“骗人!”于小伍哀嚎,“他看人的眼神跟冰刀似的!”
秦茵白了一眼于小伍,“那是分人吧。”
季寻墨拎起包,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住了不到一周的宿舍。
走廊尽头,江墨白正靠在窗边等他。
回程的路上,季寻墨跟在江墨白身后,时不时偷瞄江墨白的侧脸。
他想问为什么执判官会亲自来接他,想问那句“跟我住”是认真的吗,可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直到江墨白突然停下脚步。
“季寻墨。”
“在!”
“无论发生什么,”江墨白俯下身,指尖轻轻点在他心口,“这里疼,一定要立刻告诉我。”
季寻墨怔住了。
江墨白的指尖很凉,可触碰的位置却烫得像被烙铁印过。
他低下头,看见自己的影子小小一团,蜷在对方靴尖前,像只终于找到窝的流浪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