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书房逃回听雨苑的那段路，我感觉自己像只过街老鼠。每一个遇到的下人，尽管都恭敬地行礼，但那微微抽搐的嘴角，飞快交换的眼神，以及那几乎要实质化的、名为“八卦”的兴奋感，都像无数根细针，扎得我浑身不自在。
“小姐安。”
“小姐您回来了。”
问安声依旧，但我分明听见了他们咽回去的窃笑。
我几乎是冲进听雨苑的，砰地一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
“小姐，您怎么了？”揽月被我吓了一跳，连忙上前。
“外面……外面是不是都在传我昨晚的事？”我抓着她的胳膊，急切地问，声音都带着颤。
揽月和摘星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摘星绞着手指，小声道：“也、也没传什么太过分的……就是说小姐您……呃……一杯就醉了，还……还闹了点小动静……”
“小动静？”我眼前发黑，“具体是什么小动静？！”
揽月叹了口气，认命地道：“就是说您抓着侯爷的衣袖不肯放，还一直嚷嚷着‘热’、‘要冰块’……说侯爷黑着脸，但还是让夏竹姐姐去取了冷水帕子……”
我：“……”
果然！该传的不该传的，一点都没落下！连我抓着萧衍衣袖这种细节都出来了！这还叫“没传什么太过分的”？！
“现在府里都怎么说？”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摘星觑着我的脸色，吞吞吐吐：“就……就说小姐您……酒量浅，性子……率真……侯爷……嗯……对您格外包容……”
率真？包容？
我谢谢他们用这么委婉的词！翻译过来不就是“酒品差，撒酒疯，但侯爷忍了”吗？！
我瘫在椅子上，感觉人生一片灰暗。苦心经营（自认为）的乖巧形象，彻底崩塌。现在全府上下都知道我是个一杯倒还爱发酒疯的麻烦精了！
“小姐，您也别太在意。”揽月安慰道，“侯爷都没说什么，旁人也不敢太过分的。”
就是因为他什么都没说，我才更慌啊！他要是骂我一顿，我还能踏实点。现在这样，谁知道他是不是在憋什么大招？
接下来的半天，我龟缩在听雨苑里，连午饭都是让揽月提回来的，根本没脸出去见人。
然而，躲是躲不掉的。
下午，萧知晴来了。
她进门时，脸上带着一种极力压抑，但还是泄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姐姐。”我硬着头皮起身迎接。
“妹妹快坐。”萧知晴拉着我坐下，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关切地问，“听说妹妹昨日身子不适，饮了杯果酒便有些……反应？现在可好些了？”
我脸颊发烫，支支吾吾：“劳姐姐挂心，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那就好。”萧知晴点了点头，终于没忍住，用团扇掩着唇，低低笑了两声，“妹妹昨日……可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我：“……”
求你别说了！
“哥哥他……”萧知晴顿了顿，眼神里带着探究，“昨日亲自照顾妹妹到很晚？”
我头皮发麻，只能含糊地“嗯”了一声。
“哥哥对妹妹，当真是不同的。”萧知晴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又宽慰了我几句，这才起身离开。
送走她，我感觉自己又脱了一层皮。连萧知晴都知道了，还特意跑来“慰问”，这府里怕是连看门狗都知道我温知意酒品差了！
傍晚时分，我不得不再次出门，去书房进行今天的“听训”。
一路上，我感觉那些目光更加赤裸裸了。甚至有几个小丫鬟看见我，远远地就捂着嘴跑开了，边跑边发出压抑的笑声。
我恨不得把脸埋进地缝里。
踏入书房时，我几乎是用挪的。
萧衍依旧坐在书案后，听到动静，抬眸看了我一眼。
只一眼，我的脸瞬间爆红，连耳朵根都烫得厉害。我飞快地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到自己的小案后坐下，抓起一本书就把脸埋了进去。
书房里很安静。
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
那目光里有没有嘲讽？有没有嫌弃？有没有觉得我是个麻烦？
我完全不敢细想，只能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假装自己是一尊雕像。
“咳。”
他突然轻咳了一声。
我吓得一哆嗦，手里的书差点掉下去。
“今日读《漕运疏议》第三章。”他淡淡开口，声音平稳如常，仿佛昨天那个狼狈的夜晚从未发生过。
“是、是。”我连忙应声，手忙脚乱地翻找书页。
因为紧张和羞愧，我整个听训过程都心不在焉，脑子里反复回放着下人窃窃私语的样子和萧知晴那意味深长的笑容。
“集中精神。”萧衍冷冽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猛地回神，对上他微蹙的眉头，吓得赶紧挺直脊背，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书本上。
度秒如年。
当结束的时刻终于来临时，我几乎是立刻就要起身逃离。
“等等。”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像一道定身符，把我钉在原地。
我僵硬地转过身，心脏狂跳。来了吗？他终于要跟我算账了吗？是要警告我以后不许喝酒，还是斥责我行为失当？
我紧张地等着他的审判。
然而，他却只是指了指我面前小案上那本《漕运疏议》，语气平淡无波：
“书拿反了。”
我：“！！！”
低头一看，手里的书果然是倒着的！
轰——！血液瞬间全部涌上头顶，我羞得恨不得当场自燃！
“滚回去。”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手中的公文，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但那股子嫌弃，我隔着三丈远都感觉到了。
“是！知意告退！”我几乎是哭着跑出了书房。
第二天，全府皆知我酒品差。
而我在萧衍面前，那所剩无几的形象和尊严，也随着那个拿倒了的书本，彻底碎成了渣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