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带来的头痛依旧顽固地盘踞在太阳穴，像有根小锥子不停敲打。我强撑着坐在书房的小案后，手里捧着书卷，目光却无法聚焦在任何一个字上。眼角的余光不受控制地，一遍又一遍地瞟向书案后那个气定神闲的男人。
他怎么能如此平静？
仿佛昨晚那个破门而入、脸色铁青、亲手（虽然是隔着帕子）给我降温的人不是他一样。
“量浅，就别碰。”
他那句听不出情绪的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脑海里循环播放。每一个字都让我脸颊发烫，坐立难安。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爬行。
就在我神游天外，努力回忆昨晚自己除了喊热要水之外，到底还说了哪些不该说的“胡话”时，一个极其模糊、却又无比惊悚的画面，如同被投入深潭的石子，骤然打破了记忆的混沌——
……好凉快……
……像冰块一样……别走……
一个滚烫的、软绵绵的身体，似乎……曾不受控制地……偎向一个带着凉意的、坚硬的……怀抱？
而我那不听话的手，好像……还紧紧攥住了一片微凉的、质感顺滑的……衣襟？
那个怀抱的主人……身形挺拔，带着一种熟悉的、冷冽的气息……
轰——！！！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我的脸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猛地松开，开始疯狂地、毫无章法地擂鼓！
不……不会吧？！
我……我难道……昨晚……不仅醉了……还……还主动投怀送抱了？！对象还是……萧衍？！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把我劈得外焦里嫩，魂飞魄散！
我猛地用手捂住嘴，才遏制住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巨大的羞耻感和恐慌如同海啸般将我淹没。我甚至不敢再去细想那个画面，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手脚冰凉。
完了。
这下是真的完了。
之前还只是“一杯倒”的糗事，现在直接升级成了“酒后失德”、“冒犯兄长”的重罪！这要是传出去……不，这要是被萧衍坐实了……
我几乎能想象到他冷着脸，用那种能冻死人的眼神看着我说“不知廉耻”的场景了！
我像个被当场抓获的贼，心虚得不敢抬头，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轻，恨不得自己能立刻隐形，或者化作一缕青烟从这令人窒息的书房里飘出去。
“啪。”
一声轻响，是萧衍合上公文的声音。
我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从蒲团上弹起来。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似乎准备离开书案。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我这边。
我感觉那道视线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几乎要将我烧穿。我死死低着头，盯着书卷上那些扭曲的墨字，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他看到了吗？
他记得吗？
他会不会现在就要跟我算账？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没有降临。
他只是脚步顿了顿，然后朝着书架的方向走去，似乎是去取另一份卷宗。
我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直到他的脚步声在书架那边响起，才敢偷偷地、极其缓慢地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
可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另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他为什么没提？
是觉得不值一提，懒得跟我计较？
还是……他根本就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或者说，在他眼里，我那点“冒犯”根本无足轻重？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和难堪。
不对，温知意，你在想什么？！难道你还指望他记得清清楚楚然后来质问你吗？！你疯了吗？！
我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甩出去。当务之急是确认！确认我到底有没有做出那种惊世骇俗的举动！以及……他到底知不知道！
可是，怎么确认？
难道要我去问他：“哥哥，我昨晚是不是抱你了？”
光是想象这个场景，我就觉得不如直接给我一刀来得痛快。
就在我内心天人交战，纠结得快要把手里的书页揉烂时，萧衍拿着卷宗走了回来。
他重新坐下，展开卷宗，目光落在上面，仿佛随口问了一句，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头还疼？”
我：“！！！”
他他他……他问我头还疼不疼？！他这是在关心我？还是在……试探我？
我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平静无波，看不出任何异样，仿佛真的只是随口一问。
“还、还好……”我声音发紧，几乎是凭着本能回答。
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公文中。
可我那颗悬着的心，却因为他这句突如其来的“关心”，更加七上八下了。
他越是这样平静，越是让我觉得……他肯定什么都知道了！他只是在等着看我的反应！或者，这根本就是他的一种新型惩罚方式——用这种若无其事的态度，来折磨我饱受煎熬的内心！
接下来的时间，我度秒如年。每一次他轻微的动作，每一次纸张翻动的声音，都让我心惊胆战。我像个等待最终判决的死囚，在恐惧和侥幸之间反复横跳。
直到结束的时辰到了，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书房。
回到听雨苑，我立刻把夏竹拉进了内室。
“夏竹！”我抓着她的胳膊，声音都在发抖，“你老实告诉我，昨晚……昨晚我喝醉之后……除了敷帕子，我还有没有……有没有做什么……更过分的事情？”
比如，抱着人不放之类的……
夏竹看着我焦急恐慌的样子，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小姐当时……确实有些……不安分。”她选了一个比较委婉的说法，“一直往有凉意的地方靠……属下和侯爷……都费了些力气。”
往有凉意的地方靠……
费了些力气……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几乎坐实了我那个可怕的记忆片段！
我眼前一黑，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了。
“那……那哥哥他……”我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侯爷……”夏竹顿了顿，平静地陈述，“只是让属下按住小姐，他负责更换帕子。”
只是……
按住……
更换帕子……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我几乎能想象出那个混乱又尴尬的场景——我像只八爪鱼一样往萧衍身上缠，他和夏竹手忙脚乱地把我扒拉下来……
天啊！让我死了吧！
我瘫坐在椅子上，生无可恋。
“小姐不必过于忧心。”夏竹难得地安慰了一句，“侯爷并未动怒。”
并未动怒？
是啊，他当然不会动怒。
他大概只觉得……我是个麻烦又可笑的醉鬼吧。
“一杯倒”已经够丢人了。
现在又加了一条“酒后无德”……
我抱着脑袋，感觉自己在这个反派哥哥面前，已经没有任何形象可言了。
而那个模糊的、关于拥抱的记忆，像一根刺，深深扎进了我的心里。带着羞耻，带着恐慌，还有一丝……连我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异样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