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里的时间,仿佛被黏稠的黑暗拉长,每一息都带着沉重的压力。油灯的光芒在顾停云苍白的脸上跳跃,映出他眉宇间隐忍的痛楚与深藏的焦虑。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内缓慢而沉重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受损的经脉,带来阵阵隐痛。
司徒晚的警告如同枷锁,将他沸腾的战意与责任牢牢锁在这具暂时残破的躯壳里。
他尝试将心神完全沉入《太初归墟诀》,那幽深的气海漩涡缓慢旋转,吞噬着微薄的天地元气,修补着创伤,但速度慢得让人心焦。
一种久违的、源于童年禁地中的无力感,再次悄然蔓延——当同伴在外搏杀时,自己却只能旁观。
地窖入口处,鲁小班机关轻微的“咔哒”声,赵教头压抑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共同编织成一张紧张的网。
突然——
“咻——嘭!”
一声尖锐至极的唿哨,伴随着某种东西在高空炸开的轻微闷响,穿透了地窖厚重的隔层,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不是攻击,更像是某种信号!
几乎是同时,一直闭目感知地面的叶星澜猛地睁开双眼,低喝道:“东面房顶的人,退了!”
后院中,萧逐风眼神一凛,千机扇“啪”地展开,身形已如鬼魅般贴近门缝。秦烈更是瞬间绷直了身体,焚寂枪上的火焰纹路仿佛都亮了几分,他压低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怎么回事?内讧了?”
“不是内讧。”萧逐风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分析,透过门缝,他看到远处屋顶上那两道原本如同石雕般的黑影,正以极快的速度向镇外方向遁去,没有丝毫犹豫。“是命令。统一的撤退命令。那声唿哨……”
他话音未落,前堂方向传来陈叔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三少爷!”陈叔推门而入,脸上带着一丝困惑与凝重,“刚收到外面伙计用‘蜂鸟’传来的急讯!镇子外面,通往江北官道的方向,大约五里处,爆发了战斗!动静不小,有火光,剑气冲霄,绝非普通江湖人械斗!”
地窖内的顾停云猛地睁开了眼睛,深邃的眸子里锐光一闪而逝。牵扯到伤势,他闷哼一声,额角冷汗涔涔,但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是调虎离山?还是……另有其人?”
“不像调虎离山。”萧逐风快速否定,“若是引我们出去,不必弄出这么大动静,更不会将监视我们的人全部撤走。这更像是……有人在我们之前,和影楼的人对上了!”
这个推断让所有人心中一振。
秦烈眼睛瞪大:“是谁?缉武司?还是……”
“不清楚。”陈叔摇头,“讯息很短,只说了地点和大概情况。对方身份不明,但实力极强,影楼埋伏在官道附近的人手似乎被牵制住了,甚至可能吃了亏,所以才紧急召回了镇内的眼线。”
机会!
这个词瞬间浮现在每个人的心头。
影楼的监视网出现了短暂的真空,通往江北的道路上出现了未知的变数!这是他们摆脱当前困局的绝佳时机!
“走!”顾停云强撑着想要站起,却因牵动内息,一阵剧烈的咳嗽,身形摇晃。司徒晚立刻扶住他,清冷的眸子带着责备,但更多的是不容反驳的坚持:“你的情况,经不起颠簸和任何运气。”
“我背他!”秦烈毫不犹豫,大步走进地窖,将焚寂枪往背后一插,就要去背顾停云。他的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不行。”萧逐风却出声阻止,他目光扫过顾停云苍白的脸和秦烈焦躁的神情,冷静道,“秦烈,你是我们目前最强的战力,需要保持状态应对突发状况。背人的事,我来。”
萧逐风看似风流体弱,但身法灵动,内力悠长,由他背负顾停云,确实比性子刚猛、更适合冲锋陷阵的秦烈更为合适。
顾停云看向萧逐风,两人目光交汇,无需多言,已明白彼此心意。他点了点头:“有劳。”
没有时间犹豫。众人立刻行动。
萧逐风蹲下身,小心地将顾停云背起。顾停云尽可能放松身体,减少对萧逐风的负担,但那份沉甸甸的重量,不仅是身体,更是责任与信任。
鲁小班迅速收起关键的几个小机关。赵教头握紧朴刀,脸上恐惧与决然交织。司徒晚将药囊紧紧系在腰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顾停云身上。
叶星澜如同最敏锐的斥候,率先悄无声息地掠出杂货铺,融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在前方探路。秦烈紧随其后,焚寂枪低垂,眼神如炬,如同随时准备扑出的猛虎。萧逐风背着顾停云,居中策应。司徒晚、鲁小班和赵教头断后。
陈叔打开杂货铺后院一道隐蔽的小门,低声道:“从此处出镇,绕过主街,可直接上官道岔路。诸位,保重!”
一行人如同暗夜中的溪流,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暂时庇护他们的杂货铺,汇入青岚镇依旧沉睡的街巷。
镇内的影楼眼线果然已被抽调一空,沿途并未遇到任何阻拦。只有远处官道方向隐约传来的、愈发清晰的金铁交击与气劲轰鸣声,如同战鼓,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是谁,在他们最危急的时刻,于前方替他们挡住了影楼的利齿?
这个问题萦绕在每个人心头,但此刻,无人深究。他们只有一个目标——趁此间隙,以最快的速度,冲过这最后的阻隔,踏入江北!
天边,已泛起一丝鱼肚白。黎明将至。
而黎明前的这段路,注定要用最快的速度,和最坚定的意志,闯过去!
(第72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