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离去的威压如同实质的寒冰,久久萦绕在冰冷的偏殿内。昭昭僵坐在床沿,紧攥着那枚飞燕玉簪,指尖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簪身冰凉的触感和“物归原主”四个字带来的彻骨寒意交织,让她如坠冰窟。
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这簪子的来历,知道母亲留下的警示,甚至…可能知道那被抹去的关键信息指向何方!
他深夜前来,不是为了探望,而是警告!是确认!是告诉她,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巨大的恐惧和沉重的压力几乎要将她压垮。右臂冰蚕絮的阴寒在情绪激荡下骤然加剧,那丝丝缕缕的麻痹感如同无数冰针,正疯狂地刺向肩胛!同时,掌心伤口传来一阵灼热滚烫的剧痛,仿佛有火炭在皮肉下燃烧!她低头看去,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只见包扎的布条边缘,暗黄的脓液混着丝丝诡异的青灰色正不断渗出!伤口周围的红肿已蔓延开,皮肤滚烫,显然感染正在急速恶化!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背脊。身体的崩溃来得如此迅猛!陈院判的药还未煎服,冰蚕絮的余毒和伤口感染就如同两头狰狞的恶兽,正在疯狂吞噬她残存的生命力!
必须用药!立刻!
她挣扎着起身,踉跄着扑到桌边。桌上放着陈院判开好的药包,还有干净的茶壶和茶盏。她颤抖着撕开药包,里面是几味熟悉的药材:活血化瘀的当归、清热解毒的连翘、驱寒通络的桂枝…还有一小包单独捆扎的、散发着浓郁清香的白色粉末——这是陈院判特意嘱咐用来压制冰蚕絮寒毒的主药“阳炎散”,需用温热的黄酒冲服,药性霸道猛烈。
没有黄酒!只有冰冷的白水!
顾不上了!
昭昭用左手抓起药包,将药材尽数倒入茶壶,又撕开“阳炎散”的纸包,将那雪白的粉末也倒了进去。她提起沉重的茶壶,想要倒水,才发现茶壶是空的!
该死!
她环顾四周,殿内没有水。外面倒是有守卫,但她“无旨不得擅离”,更不敢惊动任何人!尤其是皇帝刚刚离开,谁知道守卫是不是得了更严苛的命令?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来。她咬着牙,拿起茶壶,踉跄着冲到门口,用尽力气拍打着厚重的殿门:“来人!来人!我要水!水!”
门外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回应。仿佛门外根本没有人守卫。
昭昭的心沉了下去。皇帝…连水都不给了吗?他要让她在这里自生自灭?还是…这本身就是“静候佳音”的一部分?
身体的剧痛和灼热感越来越强烈,冰寒的麻痹感已经侵染到半边肩膀。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迅速升高,眼前阵阵发黑,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母亲的仇未报!血书的秘密未解!她不能就这么窝囊地死去!
巨大的求生意志支撑着她。她目光扫过殿内,最终落在角落那个小小的炭盆上。盆里的炭火早已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但旁边放着一个盛放炭火用的、粗糙的陶盆,里面残留着一点昨夜烧水时留下的、浑浊冰冷的…残水!
没有选择了!
昭昭扑到炭盆边,不顾肮脏,抓起那个陶盆。里面的水浑浊不堪,漂浮着黑色的炭灰和杂质,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她将陶盆里的脏水一股脑倒进茶壶,晃了晃,让水勉强浸没那些药材和白色的“阳炎散”粉末。
药汁瞬间变成浑浊的灰黑色,散发出一股极其怪异、混合着药味、炭灰味和霉味的刺鼻气息。
昭昭看着这碗如同毒药般的“汤药”,胃里一阵翻腾。但她别无选择!她端起茶壶,对着壶嘴,闭上眼,如同饮鸩止渴般,大口大口地将那冰冷、苦涩、肮脏的药液灌了下去!
药液入喉,带着泥沙般的颗粒感和难以形容的怪味,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冰冷的液体滑过灼热的食道,落入如同火烧般的胃里,带来一阵剧烈的痉挛!随即,一股霸道猛烈的热流,如同火山爆发般,从胃里轰然炸开!那是“阳炎散”的药力!在冰冷的脏水激发下,不仅没有化开,反而变得更加狂暴肆虐!
“呃啊——!” 昭昭闷哼一声,痛苦地蜷缩在地!那霸道的热流如同失控的岩浆,疯狂地冲击着她受损的经脉,与盘踞在右臂的冰蚕絮寒毒猛烈地撞击在一起!
冰火相冲!如同两股洪流在她脆弱的身体里疯狂厮杀!
剧痛!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比试药“寒髓引”时更加凶猛狂暴!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翻滚,如同被投入了油锅!右半边身体是深入骨髓的酷寒和麻痹,左半边身体则是焚心蚀骨的灼热!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浸透衣衫!她死死咬住下唇,齿间再次尝到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抑制住那撕心裂肺的惨嚎!
就在这冰火地狱的极致痛苦中,她紧攥着玉簪的左手,因剧痛而猛地砸在地面上!
“咔哒!”
又是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声响!似乎是无意中再次触动了簪身的某个机关!
但此刻的昭昭,已经完全被身体的剧痛淹没,根本无暇他顾!
不知过了多久,那狂暴的冰火冲击似乎达到了某种极限,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下来,留下一个如同被彻底碾碎、又被胡乱拼凑起来的躯壳。昭昭瘫软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浑身湿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她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右臂的麻痹感似乎减轻了一丝,但掌心的灼痛依旧,伤口处流出的脓液颜色更加暗沉诡异。
她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月光下,她看到自己左手依旧死死攥着那枚玉簪。而就在她摊开的左手边不远处,那卷被汗水、血水和药渍浸染得更加暗沉的薄布血书,不知何时竟从她无力的手中滑落了出来,摊开了一角!
她挣扎着爬过去,想要将血书收起。然而,就在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血书那被强行抹去的最后几个字的位置时,借着窗外透入的、比刚才明亮了一些的月光,她似乎看到…那被划痕掩盖的、模糊不清的暗红字迹下方,在月光斜照的角度下,隐约透出一点点…极其细微、如同针尖般大小的…墨色印记?!
那印记极其微小,混杂在朱砂字迹和布帛本身的纹理中,若非此刻月光角度特殊,加上布帛被汗液浸湿微微透明,根本不可能发现!
那是什么?!
是母亲留下的另一个标记?还是…被抹去信息的残留?!
昭昭的心脏狂跳起来!她不顾身体的剧痛和虚弱,挣扎着爬起身,将血书布帛小心翼翼地挪到月光能直射到的位置,屏住呼吸,瞪大眼睛,凑近了极力辨认!
那微小的墨点…似乎…似乎构成了一部分笔画…像是…像是…
**“血鹞…”**
两个字残缺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血鹞?!
血鹞卫?!
轰隆!
如同九天惊雷在脑中炸响!昭昭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非仅仇寇环伺,更有血鹞…”!
母亲最后被抹去的警示,指向的幕后黑手…竟然是皇帝直辖的、如同幽灵般无处不在的血鹞卫?!是皇帝本人?!
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真相如同巨手,瞬间扼住了她的咽喉!她猛地攥紧了手中的血书布帛,指关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
就在这时——
“噗!”
一股难以抑制的、如同刀绞般的剧痛猛地从她腹中炸开!伴随着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
“呃…” 昭昭痛苦地捂住腹部,蜷缩起来!冰冷的脏水和霸道的“阳炎散”混合着劣质药材,在她本就脆弱不堪的肠胃里掀起了毁灭性的风暴!
剧烈的腹痛如同无数把钝刀在腹腔内搅动!她脸色瞬间惨白如金纸,冷汗如瀑!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
“哇——!”
她再也忍不住,猛地侧过头,一大口暗红发黑、夹杂着未消化药材残渣和脓血的秽物,狂喷而出!污秽溅满了冰冷的地面和那卷刚刚显露出惊世骇俗线索的血书一角!
剧痛和极致的虚弱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吞没!眼前彻底陷入一片漆黑!
意识沉沦的最后一瞬,她似乎听到殿门被猛地撞开的声响,以及孙总管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惊愕的厉喝:
“快!传陈院判!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