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的宫门,在孙永淳被锁拿入狱的喧嚣过后,再次紧紧闭合。然而,这一次的紧闭,却与之前的“静养”截然不同。宫人们步履匆匆,神色间带着一种压抑的兴奋与紧张。太医院院判陈明远几乎常住宫内,各类珍稀药材如同流水般送入。稳婆、乳母早已备好,在偏殿随时听候传召。
沈昭昭的临盆之期,近了。
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悄无声息地飞遍了宫闱,飞向了前朝。表面平静的神都,暗地里却因这即将到来的新生命,涌动着各种难以言说的心思。
“凰主,一切均已安排妥当。”云袖为昭昭拢了拢肩上的披风,低声道,“永寿宫内外皆是我们的心腹,陈院判亲自坐镇,稳婆也查过了三代,底子干净。”
昭昭靠在柔软的引枕上,腹部高高隆起,让她即便是坐着也感到些许吃力。她脸色有些苍白,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但那双赤金瞳眸却依旧清亮锐利。她轻轻抚摸着肚子,感受着里面小生命有力的胎动,心中一片柔软,却又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隐忧。
“朝中……近日可还安稳?”她问,声音带着产前特有的虚弱,却不失威仪。
云袖迟疑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禀:“表面尚算平静。只是……几位宗室老王爷,还有几位御史,近日走动频繁了些。言语间,多是关心皇嗣,但也不乏……不乏提及若为皇子,当尽早正名,以安国本之类的话。”
昭昭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正名?安国本?不过是急着想在新帝年幼时,争一个“辅政”的名分,或是为她若不幸难产而早做准备罢了。这些人,永远学不乖。
“不必理会。”她淡淡道,“传本宫口谕,即日起,非军国要务,奏章一律由内阁票拟,送永寿宫过目即可。本宫要安心待产。”
“是。”
---
风雨欲来
夜色笼罩下的神都,某些隐秘的角落,暗流涌动得更急。
一间不起眼的茶楼雅室内,几位身着常服、却难掩贵气的中年男子围坐。若是朝中重臣在此,定能认出这几位正是近日“关心”皇嗣最积极的宗室郡王和一位以“清流”自居的御史大夫。
“消息确切吗?真是这几日了?”一位郡王压低声音问道,眼中闪烁着精光。
“错不了。永寿宫那边的动静,瞒不过人。”另一人笃定道,“太医院这几日几乎是倾巢而出,各种珍稀补药进了不知多少。看这架势,凰主此番……怕是有些艰难。”
那御史大夫捻着胡须,慢悠悠道:“凰主临朝,虽有功于社稷,然终究是女流。生产之事,本就是鬼门关。若……若真有万一,这大雍的江山,终究还是要回归萧氏正统。”
“正是此理!”先前开口的郡王击掌道,“我等身为宗室,绝不能坐视江山旁落!若诞下皇子,自然要早日请立太子,我等亦可尽心辅佐。若……若是公主,或是凰主有个闪失……”他话未说尽,但意思不言而喻。
几人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开始低声商议起来,如何联络更多“志同道合”之人,如何在上朝时“劝进”,如何……在必要时,推选出一位“贤德”的宗室子。
他们却不知,隔墙有耳。他们这番密谋,很快便被一字不落地送到了永寿宫云袖的手中。
---
雷霆之怒
昭昭看着云袖呈上的密报,脸上并无意外之色,只有一片冰封的寒意。她早就料到,在她最虚弱的时刻,这些魑魅魍魉绝不会安分。
“都记下了?”她问,声音平静无波。
“是,参与密会之人,所言所行,皆记录在案。”云袖躬身道。
“好。”昭昭缓缓吐出一口气,感受着腹中一阵紧过一阵的抽痛,她知道,时候快到了。“让他们先蹦跶几日。待本宫诞下皇儿,再与他们……慢慢清算。”
她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为母则刚的坚韧与决绝。为了这个孩子,为了这好不容易稳住的江山,任何威胁,都必须扼杀在萌芽之中!
阵痛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剧烈。昭昭额头的汗水浸湿了鬓发,她死死咬住下唇,不让自己痛呼出声。产房内,稳婆和宫女们忙碌而有条不紊,陈院判在外间随时待命。
殿外,夜色深沉,仿佛酝酿着一场风暴。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声嘹亮而有力的婴儿啼哭,骤然划破了永寿宫的寂静,也穿透了沉沉的夜幕,响彻在神都的上空!
“生了!生了!是一位小皇子!”产房内传出稳婆欣喜若狂的报喜声。
几乎在同一时间,殿外传来内侍激动得变调的高呼:“天佑大雍!凰主诞下嫡皇子!母子平安!”
消息如同燎原之火,瞬间传遍宫闱!
永寿宫内,昭昭虚弱地躺在榻上,浑身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脸色苍白如纸,但看着乳母怀中那个皱巴巴、却哭声洪亮的小小婴孩,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温柔与激动。
她的孩子……她和铁山的儿子……大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传旨……”她气息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昭告天下,本宫已诞下皇子!大赦天下,与民同庆!”
“另,”她目光转向云袖,闪过一丝厉色,“将那份名单,交给都察院。告诉都御史,该怎么做,他心里清楚。”
“是!”云袖精神一振,立刻领命而去。
朝阳终于挣脱了地平线的束缚,将万道金光洒向巍峨的宫城。凤鸣朝阳,新帝降世。然而,所有人都明白,随着这位小皇子的诞生,一场更加残酷、更加激烈的权力洗牌,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一百二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