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馆里，王老师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尚且稚嫩的面孔，声音沉稳地开口：“欢迎各位同学选择参加篮球队的选拔。我先说清楚，市一中篮球队，不是兴趣小组，也不是用来混学分的。我们是省级传统强队，每年的目标，至少是打进省级决赛。这意味着什么？”
他顿了顿，留给学生们思考的时间，然后一字一句地说：“意味着超高强度的训练，意味着绝对的纪律和付出，也意味着，如果你能留下来，穿上印有‘市一中’的队服，你获得的不仅是荣誉，还有在高考赛场上实实在在的竞争力。但是——”
这个“但是”被他刻意加重，所有学生的心都跟着一紧。
“荣誉和资格，不是凭空掉下来的。要想得到，先要证明你配得上。”王老师指了指脚下的场地，“选拔，就是第一道关，也是最残酷的一关。现在后悔，想轻松度日的，可以出列，直接离开，不丢人。”
队伍里出现了一阵细微的骚动，有几个学生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但没有人动。能考进市一中的学生，多少都有些心气，谁也不想在起步时就认输。
“很好。”王老师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是赞许还是别的情绪，“那么，我们开始第一个项目——底线折返跑。”
听到这个项目名称，队伍里传来几声不易察觉的抽气声。显然，很多人都听说过这个项目的“威名”。
王老师走到球场一侧的底线，用脚点了点那条白线：“规则很简单。从这条底线开始，听到我的哨声后，全力冲刺到对面底线，脚尖必须过线，同时用手触摸地面，然后立即折返，回到起点，同样触摸底线。如此反复，直到我喊停。”
他环视众人，补充道：“我不要求你们像专业运动员一样跑17趟那么夸张，但我会根据你们的完成质量、冲刺速度和折返时的姿态来判断。我要看的，不光是你们的绝对速度，更是你们的冲刺耐力、心肺功能，以及最重要的——意志力。这是模拟比赛中一个高强度攻防回合后的体能极限。在球场上，当你觉得肺都要炸了的时候，比赛还在继续，你怎么办？是放弃，还是顶上去？”
他的描述让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参差不齐的回答声响起。
“大点声！没吃饭吗？”王老师厉声喝道。
“明白了！”这次的声音整齐划一，响亮了许多。
“好，第一排，准备！”
第一排的十五六个男生应声走到起点线后，纷纷俯下身，做出起跑姿势。每个人的表情都紧绷着，如临大敌。
“哔——！”一声尖锐的哨响划破长空。
十几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脚步声噼里啪啦地砸在地面上，扬起细微的灰尘。起初的几趟，大家还能保持队形，速度也都不慢。冲刺，触地，折返，再冲刺……动作看起来还算流畅。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身材略显瘦弱的男生小声对旁边的同伴抱怨：“我的妈呀，这比中考跑一千米还难受……”他的同伴，一个高个子，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能摆摆手，示意别说话，保存体力。
跑到第七、八趟的时候，差距开始明显拉大。体能好的几个，如一个剃着板寸、肌肉线条分明的高个男生，依然保持着强劲的冲刺势头，折返时脚步依然有力。而大部分人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脸色由红转白，呼吸声变得粗重而急促，像破旧的风箱。汗水开始大量涌出，浸湿了头发和运动衫。
“快！快！速度提起来！触摸底线要干脆！弯腰，摸地！不是让你去捡钱！”王老师站在场边，声音冷峻，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像一台精准的计时器，“想想比赛最后时刻，你差这一步，就可能被对手绝杀！顶住！”
“哔——！”“哔——！”哨声有节奏地响着，催促着学生们不断挑战自己的极限。
那个戴眼镜的瘦弱男生在第十趟左右时，脚步已经明显踉跄，在一次折返时，甚至没能站稳，直接扑倒在了地上。他双手撑地，剧烈地咳嗽着，脸色惨白，尝试了两次都没能立刻爬起来。
王老师走到他身边，并没有伸手去扶，只是低头看着他，平静地问：“还能继续吗？”
男生抬起头，汗水顺着眼镜腿往下流，他张了张嘴，最终颓然地摇了摇头。
“旁边休息。”王老师的声音依旧平静。
有了第一个放弃的，就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紧接着，又有两三个学生陆续停了下来，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脸上写满了痛苦和绝望。
“哔——！”又是一声长哨，王老师终于喊了停。“够了，第一排，结束。”
还站着的学生，闻声几乎同时瘫软在地，有的直接呈“大”字形躺倒，胸口剧烈起伏，连话都说不出来。
王老师在本子上快速记录着，然后看向狼狈不堪的众人，尤其是那几个中途放弃的，淡淡地说：“篮球，光有想法是不够的，它需要你付出实实在在的代价。这只是开始。”
第二排的学生们目睹了第一排的“惨状”，脸色更加难看。轮到他们时，气氛甚至比第一排还要压抑。哨声响起，同样的过程再次上演。冲刺，喘息，速度衰减，有人掉队，有人坚持……
当第二组也测试完毕，原本满满当当站了两排的学生，只剩下稀稀拉拉的一排了。直接淘汰了接近三分之一。场边，那些被淘汰的学生垂头丧气，有的不甘地看着场内，有的则已经默默拿起书包离开了。现实，给了那些抱着“试试看”、“混个名头”想法的学生一记响亮的耳光。
王老师让剩下的大约二十名学生稍事休息，补充水分。他看着这些经过第一轮残酷筛选留下的学生，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能留下来，说明你们的体能和意志力至少达到了及格线。但篮球，不仅仅是跑得快就行。接下来，我们测试你们的天赋。”
“首先是禁区滑步防守。”王老师走到罚球线附近，亲自做示范。他降低重心，双脚分开比肩略宽，模拟防守动作，快速而流畅地在禁区线附近横向滑步，动作干净利落，丝毫不像一个年近四十的人。“我要看你们的防守脚步、身体协调性和低重心移动的能力。这是防守的基础，吃的是身体的天赋——你的横移速度、下肢力量和核心稳定性。”
学生们分成两组，依次在禁区线进行滑步测试。这一项，立刻显出了高低。
有的学生天生协调性好，滑步时重心稳，速度快，动作连贯，比如那个板寸头高个男生，他叫李猛，动作充满了爆发力。而有的学生则显得非常别扭，要么是同手同脚，要么是滑两步就差点自己把自己绊倒，引得旁边一阵低低的哄笑。
“笑什么？”王老师严厉的目光扫过发笑的学生，“每个人天赋点不同，没什么可笑的！你，注意脚踝不要内扣！你，屁股撅那么高干嘛？重心压低！”他一边观察，一边大声纠正着动作。
接下来是运球能力测试。内容包括直线快速运球上篮、绕障碍物体前变向、背后运球和转身运球等。
这一项，更是球感的“照妖镜”。
球感好的学生，如一个叫张瑞的矮个子控卫，球仿佛黏在他手上一样，各种变向、转身行云流水，人球结合得非常好，显得灵动而自信。他在绕障碍时的一个快速背后运球接跳步上篮，动作流畅得引来几声惊叹。
而有些学生，虽然体能不错，但一拿起球就显得笨拙。运球过高，容易被断；变向时球控制不住，砸到脚上飞出界外；上篮时手型僵硬，球在篮筐上涮了几圈又出来。
一个胖乎乎的同学在做一个简单的体前变向时，用力过猛，篮球直接脱手，滚出去老远。他慌忙跑去捡球，脸涨得通红。王老师看着他，摇了摇头，在本子上画了个叉。
这几项测试下来，场上又少了五六个人。原本近四十人的庞大队伍，此刻只剩下十二、三名学生了。场地上顿时显得空旷了许多。
王老师将剩下的十几名学生召集到一起，他们的脸上虽然带着疲惫，但更多是经历筛选后留下的坚毅和一丝庆幸。
“恭喜你们，”王老师的目光这次带着些许温度，从每一张汗水淋漓的脸上划过，“你们暂时进入了校队的后备名单。记住，是暂时。”
他顿了顿，继续说：“这意味着你们获得了跟着球队一起训练的资格。但是，这并不代表你们就高枕无忧了。接下来的日常训练，队内分组对抗，会进一步检验你们的实战能力、战术执行力和团队配合意识。还会有因为训练太苦、跟不上节奏而自己选择离开的。最终，能够代表市一中参加十月底市级联赛的正式球员，只有12个名额。”
他的话语清晰而残酷，打破了刚刚浮现在一些学生脸上的轻松表情。
“也就是说，你们当中，可能还有人会被淘汰。”王老师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硬，“想要留下，想要穿上那件球衣，就在训练中证明给我看，你比旁边的人更努力，更渴望，更有价值。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这一次的回答，异常响亮和整齐，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决心。
夕阳西下，将篮球场染成了金红色。留下的十几名同学，相互看着，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疲惫，有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激发出来的斗志和对于即将到来的、更为严酷的挑战的预期。
王老师合上记录本，最后说道：“今天选拔到此结束。明天下午四点，篮球馆，准时开始第一次训练，迟到者，视同自动退出。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