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被拖出殿门时,那声“她不会让你赢”的嘶吼撞得我耳膜生疼。
我垂眼盯着袖中那支仿制毒簪——刚才她扑过来时,我故意松了手,让她的指甲在簪头淬毒处刮了道血痕。
此刻毒血正顺着她腕间往下淌,在金砖上滴出暗红的梅花印,每一声“啪嗒”都像在敲我的神经。
“沈小姐。”温氏的声音突然近了,她半蹲着查验崔氏方才撞翻的茶盏碎片,指尖戴着薄纱手套轻触残液,“确是蚀骨断魂散,与三年前惠妃体内残留毒素同源。”她抬眼时,眉峰微蹙,“这毒三年前已被列为禁方,能弄到的……”
“够了。”皇帝的龙椅发出吱呀轻响,他盯着我手里的青瓷瓶,目光像淬了冰,“你说你婢女也中此毒?”
我膝盖一弯,重重磕在金砖上。
春桃今早烧得迷糊时攥我衣袖的触感突然涌上来——她手背的纱布渗着血,是替我挡刺客时留下的刀伤,可她还在笑,说“姑娘别怕,春桃疼惯了”。
喉头像塞了团浸了醋的棉花,我仰头时眼眶发烫:“回陛下,春桃半月前用了尚仪局送来的凝香露,当时只道是润肤的,谁承想那膏子里掺了蚀骨散的引子。她前日突然高热,喉间起紫斑,太医院张院判说……说若明日午时前不用九转还魂膏,恐撑不过申时。”
“沈小姐所言非虚。”顾昭珩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他玄色蟒纹皂靴迈过我跪的位置,停在丹陛前。
我余光瞥见他抬手时,袖中滑出半卷明黄封皮的密档——是夜枭昨夜翻了尚仪局的库房才拿到的。
“臣已命人核查尚仪局历年用度记录,凝香露每年冬至配三份,一份入库,两份送东六宫偏殿。”他展开密档,“三年前惠妃暴毙那日,偏殿的凝香露用了半瓶。”
金殿里静得能听见炭盆里松枝爆裂的轻响。
皇帝盯着密档上的朱笔批注,指节抵着下颌,目光在我和顾昭珩之间转了两圈。
我攥着药瓶的手沁出冷汗——这是最后一步棋了,若他不松口,春桃……
“准了。”皇帝突然挥袖,龙涎香裹着风扑到我脸上,“温氏,带两瓶还魂膏去相府。”他顿了顿,又补了句,“亲自押着。”
温氏福身退下时,我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谢恩时膝盖发软,顾昭珩虚扶了我一把,掌心的温度透过锦缎渗进来,像颗定心丸。
可我不敢多耽搁,刚要抬步,金殿司仪官突然凑近皇帝耳畔低语。
“皇后娘娘说身子不适,想先回凤仪宫。”
我抬眼。
皇后端坐在凤椅上,东珠流苏垂下来,遮住她半张脸。
可她扶着椅柄的手指绷得发白,丹蔻在檀木上刮出细不可闻的声响。
她没看我,目光落在崔氏方才躺过的位置,像是在等什么。
“陛下。”我突然开口,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冷,“臣女恳请将崔氏所用毒簪封存刑部。”我从袖中取出那支簪子,金属尾端还沾着崔氏的血,“这簪子上的毒与惠妃案、春桃案同源,若与皇后案并审,或能查出更多隐情。”
刑部尚书立刻上前,命人取来银盘。
我看着小太监用镊子夹起毒簪,火漆“啪”地盖在封条上时,突然想起昨夜在相府密室找到的那本账册——上面记着近五年尚仪局往各宫送的“凝香露”数目,恰好比入库记录多了十二瓶。
“沈小姐倒是心细。”顾昭珩的声音在身后低低响起。
我们走出紫宸殿时,风雪已经小了,宫墙上的积雪被风卷着往下落,扑在我肩头。
他替我拢了拢披风,“你本可以直接回府的。”
“因为她知道。”我望着远处凤仪宫飞翘的檐角,那里有宫女捧着炭盆匆匆而过,“毒簪不是孤例。”袖中玉簪突然发烫,系统提示浮现在眼前:【反将一军·连锁反应触发】【目标:皇后——倒计时六日】。
我摸了摸腕间渐淡的符印,那是春桃替我求的平安符,“我要让她明白,每一件她以为烧掉的东西,都会变成钉进棺材的钉子。”
顾昭珩没说话,只是将披风又往我身上紧了紧。
宫道上的马车已经备好,温氏抱着装药的匣子站在车边,她抬头时,我看见她眼底的忧色——那是太医院的人都知道的,九转还魂膏虽能解毒,却解不了下毒的人。
归府的马车疾驰起来时,我把药瓶贴在胸口。
青瓷瓶上还留着御药房的余温,像春桃从前给我捂手炉的温度。
车帘被风掀起一角,我看见宫墙后飘起一盏孔明灯,橙红的光在雪幕里忽明忽暗——那是夜枭的信号,说皇后的人已经往尚仪局去了。
可他们不知道,尚仪局库房的暗格里,还躺着半块带血的帕子。
那是惠妃临终前塞给奶娘的,上面的血,和崔氏毒簪上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