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废寺钟声轻响,一声、两声、三声,不疾不徐,像是死神在敲门。
我藏身于百步外的破旧茶棚,冷风灌进衣领,却压不住心头翻涌的寒意。
小引盘坐在地上,双目紧闭,额间金丝微颤,脸色已泛出青灰。
他指尖掐着通灵诀,魂魄半离躯壳,借千丝金线与我共感——那根细若游丝的金线,正顺着地缝悄然钻入废寺墙根,如毒蛇潜行,无声无息刺入地窖。
“到了。”小引忽然低语,声音虚浮如雾。
我屏住呼吸,心神沉入系统深处。
【宅斗谋士·高级】
【千丝引·地脉追踪】持续生效中——目标锁定:地下三丈,密室一间,羊皮卷轴十七卷,火盆燃起,焚烧行动已开始。
金线触地刹那,感应骤起!
地窖中堆叠如山的名册正被一页页投入火盆,火焰跳跃,映出几个黑袍人冷漠的侧脸。
他们动作机械,仿佛不是在烧纸,而是在抹去一段段不该存在的历史。
我咬破指尖,鲜血顺着手臂滑落,滴在金线上。
血丝缠丝,千丝引共鸣——
“逆溯读档”启动!
当第一张羊皮卷化作灰烬的瞬间,空中竟浮现一行扭曲的文字,如同亡魂低语:
《庶替嫡名录》——永昌三年起,共篡改三十六家世族嫡系血脉,其中沈氏一脉,牵涉最深。
我瞳孔一缩。
这不只是宅斗,是王朝根基的蛀蚀。
第二页燃起,字迹再现:
《皇嗣疑案汇编》——天启六年,太子生母暴毙,实为青鸾阁授意,以“梦魇香”致幻,伪造成自缢。
我的手缓缓攥紧。
这些名字,本该尘封百年,却被他们亲手点燃,想让一切随火成空。
可真正让我浑身血液冻结的,是第三卷的标题。
《靖王母妃——毒源考》
我猛地一颤。
顾昭珩……他的母亲,那个温柔贤淑、却被诬陷与宫人私通、最终被迫饮鸩谢罪的女子,竟也是这场阴谋的牺牲品?
火焰吞噬了那一页,字迹消散前最后几行闪现:
“毒非出自御膳房,乃由贴身女官所投……其人受‘先生’密令,以十年心血布毒局……事成后,沉井灭口。”
我眼底杀意暴涨。
原来你们连皇室都不放过。
可就在我强压怒火,准备继续追溯下一份名册时,金线突然剧烈震颤,几乎要断裂!
“呃——!”小引猛然喷出一口血,整个人瘫软倒地,脸色惨白如纸,“有……有反噬阵!他们在用活童祭火!”
我心头一凛,顺着金线感知望去——
只见地窖梁上,三个瘦弱孩童被铁链吊起,赤裸的胸口绘着赤红符文,正是《太素阴典》中记载的“引魂焚契”。
以纯阳童魂为薪,催动地狱业火,不仅能加速焚毁名册,更能抹去所有因果痕迹,连灵魂共鸣都无法追溯!
他们的哭声被符纸封住,只能发出呜咽,眼中满是绝望。
而最中央那具火盆旁,一名黑袍人正缓缓抽出一份未燃的残卷,放入檀木匣中。
那是最后一份。
我拼命运转千丝引,试图看清内容——
线影模糊,仅得一句:
“癸卯年七月初七,沈相府产房,双生女现,一留一弃……留者额有朱砂,弃者体带青痕,脐带相连,割断时血溅三尺。”
我呼吸骤停。
双生女?
我不是被调包的那个……
我是本该被弃的次女?
那个从出生就被判定“不祥”,要扔进乱葬岗喂狗的“多余之人”?
难怪我没有朱砂痣。
那是属于“假清棠”的标记。
而我……我的身体上,确有一道淡淡的青色胎记,隐在肩胛骨下方,像一片枯叶,原主记忆里从未提起过。
所以,穿书而来的我,真的只是现代灵魂附体重生吗?
还是说……有人故意将我唤醒,放进这具本该死去的身体里,只为等我揭开这一切?
念头一起,寒意从脊背直冲天灵。
可来不及深思,金线再度剧震——
“他们要关匣了!”小引嘶声喊道,“再不动手,证据全毁!”
我看向茶棚外。
老吴已率二十名暗卫潜伏四周,刀出鞘,箭上弦,只等我一声令下。
但我不能强攻。
一旦打草惊蛇,他们立刻焚匣,甚至可能引爆地窖中的“断魂粉”——那种药一旦遇火,十里之内魂魄俱散,连轮回都断。
我闭眼,指尖抚过袖中鲁老五刚刚送来的七枚“引魂钉”。
阴纹墨混合绣娘指骨粉,专克邪火,能短暂镇压“引魂焚契”的效力。
只要一枚钉入地窖四角,千丝引便可强行锁定名册流向,哪怕烧成灰,我也能追到执笔之人!
我睁开眼,目光如刀。
不能再等。
我一声令下,老吴率暗卫破门而入。
黑袍人惊觉异动,刀光尚未出鞘,箭雨已如毒蛇吐信,破空而至。
惨叫声中,火盆旁一人猛然掀开檀木匣,欲将最后一卷残页投入烈焰——可千丝金线早已蛰伏如影,此刻骤然绷直,如银蟒缠喉,狠狠拽住那页羊皮!
火焰舔舐边缘,焦痕蔓延,我几乎是扑地冲上前去,在热浪灼面的瞬间,一把将其拍进鲁老五亲手所制的“封妄陶瓮”。
瓮身刻满阴文符咒,一触纸页,便发出低沉嗡鸣,仿佛镇压着即将逃逸的亡魂。
就在这刹那,身后空气骤然凝滞。
一道虚影自我心口升起,披甲执刃,眉眼竟与我有七分相似——统帅之影,第一次完全凝实!
她一掌虚按,天地气机为之一顿,连那吞噬真相的邪火,竟也被冻结三息!
三息,足以改命。
我颤抖着展开残卷,指尖几乎不受控制。
火光映照下,字迹幽幽浮现,似以血写就:
“癸卯年七月初七,子时三刻,沈相府产房血光冲天。双生女降世,额有朱砂者为长,体带青痕者为次。继室王氏奉‘先生’密令,当夜杀次女,保嫡统正。”
“然接生婆陈氏,念骨肉无辜,私换襁褓,留青痕女于府中,弃朱砂女于乱葬岗外。后由苏家抱养,赐名——晚晚。”
我猛地抬头,仿佛被雷劈中,浑身僵冷。
苏晚晚……才是那个本该活下来的嫡长女?
所以她从小寄居相府、楚楚可怜、步步为营,不是为了攀附权贵,而是——夺回本属于她的身份?
她的家?
她的命?
可若如此,她为何不揭发?
为何要伪装柔弱?
为何一次次陷害我这个“假嫡女”,甚至不惜勾结林修远、毒杀婢女、伪造证据?
她明明只需说出真相,全府上下都会跪迎她归位!
我脑中电光石火,忽然想到什么,急忙往下看。
残卷末尾,一行血字缓缓浮现,像是从地狱深处爬出的判词:
“先生言:双生并现,必有一妖。留善者死,存恶者兴——方可乱世。故纵其调包,导其相残,使清棠成恶,晚晚为白莲,互噬以乱沈氏血脉,为‘替命局’奠基。”
我呼吸一滞,寒意从脚底窜上天灵盖。
原来……青鸾阁根本不在乎谁是真嫡女。
他们要的,不是一个正统继承人,而是一场精心编排的“宅斗大戏”——一个被万人唾骂的恶毒反派,一个楚楚可怜的受害者,姐妹相争,母妾倾轧,最终让整个相府在内耗中崩塌,再由他们扶持的“新血”悄然上位。
而我,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被选中了。
我是那个必须“恶”到底的人。
是剧本里的牺牲品,是命运棋盘上的祭品。
可现在——
我缓缓合上陶瓮,指尖抚过冰冷的符纹,声音轻得像雪落枯井,却重如山岳:
“逃了更好。”
老吴跪地禀报:“寺后密道塌了半截,有人趁乱遁走,身份未明。”
我冷笑:“让他走。让他把这句话带回给他们的‘先生’——”
风卷残火,吹动我的衣角,统帅之影在我身后缓缓消散,只留下一道低语般的余音。
“接下来的每一页历史……都将由我执笔。”
三日后,沈家宗祠重开。
我立于高阶之上,指尖轻抚案前玉盒,盒中,是那幅用七位绣娘临终前口述、三位守尸人背诵族规串联而成的玉帛长卷。
阳光穿过雕花窗棂,落在卷首——那里,还空着一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