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下的震动仍在持续，那三短一长的敲击声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规律得不像自然现象。崔宇星的手掌还贴在台阶边缘，指尖能感受到细微的震颤，如同某种信号正顺着石面传递。
他迅速抽回手，霜火在掌心一闪而过，形成薄层屏障。紫色雾气已经从两侧墙壁渗出，像活物般沿着符链爬行，空气中浮起一层淡到几乎看不见的微光。林晚秋立刻抬手，玉杖轻点地面，一道透明结界将三人围住。周砚之没说话，只是把骨铃握得更紧了些，铃身微微发烫。
“不是敌袭。”他低声说，“是求救信号。”
崔宇星皱眉：“谁在下面？”
“一个活人。”周砚之闭眼感应，额角青筋跳了两下，“被符链缠着，意识快散了，但还在打摩斯码——重复三个短震，一个长震，南明救援队的通用暗号。”
林晚秋眼神一动：“那是三年前失踪的考古小队……他们进过塔。”
话音未落，雾气突然浓了几分。几只巴掌大的蝶影从墙缝中飘出，翅膀泛着幽紫光泽，开合之间，空气里浮现出模糊影像：有人奔跑、有人倒地、有人举刀砍向同伴。
“别看它们的眼睛。”周砚之猛地睁开眼，声音绷紧，“梦魇蝶靠视觉反馈强化幻象，盯久了会把假的当成真。”
崔宇星立刻偏头，余光扫过其中一只蝴蝶。它的左翅上浮现出扭曲符文，右翅则是另一种纹路，每次扇动，周围的空气都会轻微扭曲一次。
他心头一动，没说话，后退三步，双掌贴地。
冰雾自掌心涌出，不再是寻常的扩散形态，而是被压缩成极细的丝线，迅速延展、交叠。六面半透明冰镜在他身前悬浮而起，呈环形排列，每面都微微倾斜，角度精确得像是经过测算。
蝶群察觉异样，齐齐振翅，朝冰镜扑来。
第一波撞击响起时，镜面出现裂痕。可就在接触瞬间，崔宇星通过反射看到了更多细节——每只蝶左翅的符文闪现后，周围幻象就会增强；右翅亮起时，现实中的雾气却会短暂稀薄。
他低声开口，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命令某种无形的存在：“记下每一次撞击时的符文顺序。”
左耳的耳钉轻轻震了一下，很轻，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
第二轮冲击到来，三只蝶同时撞向不同镜面。冰镜剧烈晃动，裂纹蔓延，但崔宇星已经捕捉到了规律——当左右翅符文同步亮起的刹那，所有幻象都会出现一个极短的停滞期，而那个方向，正是真实出口所在。
他不动声色，手指微动，调整了其中两面冰镜的角度。
反射影像开始错位叠加。原本空荡的通道，在镜中竟映出十几个岔路口，每一个都被紫色雾气笼罩，真假难辨。蝶群躁动起来，围着最密集的一组镜像疯狂扑打，完全忽略了真正的通道口。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从雾中疾冲而出，手里攥着一枚黑色装置，直奔墙壁而去。
崔宇星眼神一冷。
那人穿着残破战术服，脸上蒙着布巾，袖口露出的皮肤上刻着雷暴峡谷的图腾。他显然没料到会有这种反制手段，脚步一顿，随即加速扑向墙边埋设的符链节点，显然是想引爆整个区域。
崔宇星双手合拢，掌心凝出三道螺旋状冰锥，通体泛蓝，边缘锋利如刃。
他没有喊，也没有警告，只是挥手一掷。
冰锥破空而至，精准贯穿那人肩胛与胸口，钉入墙体，将他牢牢固定在原地。那人闷哼一声，手中装置掉落，被周砚之一个箭步上前踢开。
紫色雾气开始缓缓消散，蝶群失去指挥，纷纷坠地化作灰烬。
崔宇星走到那人面前，蹲下身，伸手扯下他的面巾。是一张陌生的脸，约莫三十岁上下，眉骨有旧伤，嘴唇干裂，但眼神仍带着狠劲。
“谁派你来的？”他问。
那人冷笑，一口咬破藏在牙缝里的药囊。嘴角刚渗出血丝，林晚秋已挥杖划出一道弧光，直接封住他咽喉经络。那人喉咙一梗，没能咽下毒物，双眼翻白，昏死过去。
周砚之走过来，翻检对方随身物品。除了几枚通讯晶片，最引人注目的是胸前挂着的一块金属牌，上面刻着雷暴峡谷特有的风暴图腾，边缘还嵌着半枚军徽。
“卫戍军旧部。”他把牌子递给崔宇星，“但这标记被刻意磨过，应该是叛逃后重新刻的。”
崔宇星盯着那枚牌子，没接。他转头看向通道深处，那里仍有雾气残留，但已不再流动。六面冰镜只剩两面完整，其余尽数碎裂，残冰散落在地，映着微弱符光。
他抬起左手，耳钉还带着一丝温热。系统没有提示，但他知道，刚才那一战，又多了一道印记。
林晚秋走到他身边，声音很轻：“你什么时候想到用镜子的？”
“从它们扇翅膀开始。”他站起身，拍掉手上的冰屑，“虚实交替太频繁，反而暴露了规律。真正的真实，是不会随着观察角度改变的。”
她点点头，没再问。
周砚之收好金属牌，抬头看了看前方：“这地方不对劲，信号源不该这么浅。那个被打断的求救信号……更像是诱饵。”
崔宇星望着远处仍未散尽的雾霭，眼神沉静。他弯腰捡起一块碎冰，放在掌心。冰面映出他的脸，但下一瞬，影像微微扭曲，似乎多了些什么。
他没说话，只是把冰块握紧，任其在掌心融化。
林晚秋忽然抬手，玉杖尖端指向左侧墙面。那里原本光滑无痕，此刻却浮现出一道极细的裂纹，像是被什么力量强行撕开过。她走近几步，指尖轻触裂痕边缘。
“这不是石壁。”她说，“是封印层。”
周砚之立刻警觉，从符囊取出一枚青铜铃，悬于裂口上方。铃声未响，但表面浮现出一圈圈涟漪般的波纹。
“里面有东西。”他声音压低，“不止一个。”
崔宇星走过去，霜火在指尖凝聚成细线，探向裂痕。火线刚触到缝隙，整条通道的符链突然轻微震颤，仿佛某种机制被唤醒。
他收回手，没再试探。
“先清场。”他说，“不能让这些蝶再出来。”
林晚秋点头，开始在地上刻画稳定符环。周砚之则蹲在俘虏旁边，检查他手臂上的符文烙印。崔宇星站在原地，目光扫过碎裂的冰镜残片。
每一片都映着不同的角度，可唯独有一块，映出的画面和其他都不一样——它照向的本该是空墙，却隐约显出一条向上的阶梯轮廓。
他走过去，拾起那块碎冰，翻了个面。
背面沾着一点暗色痕迹，像是干涸的液体。他用拇指抹了一下，指尖留下淡淡腥气。
不是血。
周砚之这时抬起头，手里拿着一枚从俘虏身上搜出的微型卷轴。他小心翼翼展开一角，露出一行细小文字：
“第七次投放已完成，目标尚未触发共鸣，建议启动b方案。”
崔宇星接过卷轴，看了一眼，随手递还。
“他们以为我们在按他们的节奏走。”他语气平静，“其实我们早就偏离了。”
林晚秋收起玉杖，走到他身旁：“接下来怎么走？”
他望向那条仅存在于冰镜反射中的阶梯轮廓，抬起脚，踩在一块完整的镜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