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从耳垂滑落,顺着脖颈渗进衣领。崔宇星抬手碰了下耳钉,指尖沾上湿意,没有擦拭,只是将手指缓缓收拢。
林晚秋察觉到他的动作停顿,脚步微侧,玉杖轻点地面,一道极淡的光纹在三人周围一闪而逝。她没说话,但眼神扫过崔宇星的左耳时,眉头轻轻一动。
周砚之靠在岩壁边,骨铃悬于掌心,正低头看着那片金属薄片上的裂痕。他忽然抬头:“频率变了。”
崔宇星闭上眼。不是因为疲惫,而是耳钉深处传来的震动越来越清晰,像某种信号在体内共振。他能感觉到霜火的流动被牵引着,朝着耳部经络汇聚,仿佛那里藏着一个从未开启的节点。
“帮我守一会儿。”他低声说。
林晚秋点头,退后半步,站到通道入口的位置。她的指尖在玉杖上轻轻划过,符文隐现,却没有展开结界——这里还在重力乱流区,大范围术法会引发塌陷。
周砚之把骨铃挂在腰间,从符囊里取出一枚灰白色的小石子,放在崔宇星身后的地面上。石子表面刻着一圈细密的纹路,微微发亮。“有异常波动它会响,别太久。”
崔宇星没回应,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呼吸放慢。他主动引导魔力回流,让霜火沿着特定脉络逆行而上,最终凝于耳侧。冰系魔法本就偏静,这一引,整个身体像是沉入深湖,外界的声音被一层层隔开。
耳钉开始发烫。
不是之前那种温热的共鸣,而是灼烧般的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内部破壳而出。他咬住牙关,继续加压,霜火如针,一寸寸刺入耳钉与皮肉交接之处。
忽然,眼前一黑。
不是昏迷,也不是幻觉。更像是意识被抽离了身体,坠入一片无光的空间。
冷。
彻骨的冷。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座冰原之上。天空没有星辰,也没有云,只有一层灰白色的雾气低垂着。脚下是透明的冰面,裂纹蔓延如蛛网,每一道缝隙中都浮现出模糊的画面——战场、火焰、断裂的锁链柱、一只机械义肢刺穿胸膛……
他蹲下身,伸手触碰其中一道裂痕。
画面骤然放大。
一名男子跪在祭坛中央,披着残破的银白长袍,双臂张开,掌心向上。他的身体正在崩解,化作无数光点升腾。而在他身后,一道巨大的空间裂隙缓缓合拢。
那是星核祭坛。
也是他三天前踏足的地方。
男子缓缓抬头,露出一双眼睛。
冰蓝色。
和他一模一样。
崔宇星猛地后退一步,心跳几乎停滞。可那双眼眸却直直望来,穿透冰层,穿透时间,落在他身上。
“你来了。”声音不是从耳边响起,而是直接出现在脑海里,平静得不像人类,“比我预计的早。”
崔宇星没说话,只是抬起手,在面前凝聚出一面六棱形的冰镜。这是他在冥想中惯用的手法——以冰为屏,映照识海杂念。
冰镜浮现的瞬间,周围的画面开始扭曲重组。纷乱的记忆碎片被吸附到镜面之上,像水流汇入漩涡。他盯着镜中倒影,却发现自己的脸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那个跪在祭坛上的男人。
双生倒影。
同一种眼色,同一种轮廓,甚至连耳垂上的伤痕位置都一致。
“我不是你。”他说。
“你是。”对方依旧平静,“我只是未能完成仪式。而你,是我留下的容器。”
容器?
崔宇星瞳孔一缩。这个词像一把刀,劈开了他一直以来的认知。他以为自己是重生者,是在废墟中觉醒的幸存少年。可现在,有人告诉他——他只是一个被预定好的躯壳?
“谁把你放进来的?”他问。
“没有人‘放进’我。”那人闭上眼,“是我自己选的。百年前那一战,我知道结局。所以我将核心剥离,封入尚未诞生的生命体。等它成长,等它觉醒,等它……成为新的共鸣者。”
崔宇星的手指在冰镜边缘划过,留下一道浅痕。
“所以系统呢?是你的一部分?”
“不。”那人摇头,“系统是后来的东西。它原本只是记录法则波动的工具,但在你体内,它活了。它开始自主选择,开始积累印记,甚至……抗拒我的回归。”
崔宇星怔住。
原来系统不是完全受控的金手指?它也有自己的意志?
“它在保护你。”那人低声道,“因为它知道,如果我回来,你就不再是你了。”
话音未落,崔宇星感觉脑中一阵剧痛。那双冰蓝眼眸的影像突然逼近,几乎贴上冰镜,目光如锁链缠绕而来。
“回来吧。”声音变得柔和,却带着无法抗拒的力量,“我们本是一体。你的力量,你的记忆,你的命运——全都属于这个计划。融合之后,你就能终结轮回,重建秩序。”
崔宇星踉跄后退,额头渗出冷汗。他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在拉扯他的意识,像是要把他整个人塞进另一个灵魂的壳子里。
不行。
不能接受。
他猛然抬手,在冰镜表面用力写下三个字——
**崔宇星**
笔画刚成,冰镜剧烈震颤,裂开一道细缝。那双眼睛终于退去,影像开始消散。
“你拒绝不了宿命。”最后的声音飘散在风中,“只要你还戴着那枚耳钉,我就一定能回来。”
下一瞬,世界崩塌。
崔宇星猛地睁眼,喉咙一甜,一口带着碎冰的浊气喷出。他整个人瘫坐在地,胸口剧烈起伏,额角全是冷汗。
林晚秋立刻上前扶住他肩膀:“怎么样?”
他没回答,先摸了下耳钉。
不烫了。
血也止住了。
但耳钉表面多了一道细微的裂痕,像是被什么力量从内部撑开过。
周砚之捡起地上的小石子,皱眉:“刚才它响了三声,间隔很短。像是……高频震荡触发的预警。”
崔宇星缓缓站起身,腿还有些发软,但眼神已经恢复清明。
“我知道了。”他说。
“知道什么?”林晚秋问。
“我不是重生那么简单。”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霜火在指尖静静流转,“我是被设计出来的。有人在我出生前,就把一颗种子埋进了我的身体。那枚耳钉不是信标,是钥匙。”
周砚之沉默片刻:“所以系统……是钥匙打开后,自己长出来的东西?”
“也许。”崔宇星握紧拳头,“但它现在站在我这边。”
林晚秋盯着他耳上的裂痕:“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如果那个人还能再找上门……”
“那就让他来找。”崔宇星抬起头,声音很轻,却不容动摇,“我可以是容器,但我不会做复制品。共鸣回响认的是我,不是他。”
通道深处,嗡鸣声仍在持续。
符文墙壁的幽蓝光芒忽明忽暗,像是某种装置即将启动。
周砚之把骨铃重新挂回腰间,低声说:“前面的能量读数在上升,再不走,可能会被锁死在这段区间。”
崔宇星点点头,迈步向前。
走了两步,他又停下,回头看了眼自己刚才坐过的地方。
那滴血已经干了,在地上留下一个小小的暗斑。
他没再说话,转身继续前行。
林晚秋跟上,玉杖轻点地面,步伐稳定。
周砚之走在最后,临走前回头看了一眼那块刻着频率的金属片。
波形图的最后一段,出现了不该存在的锯齿状突起。
就像某种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信号,刚刚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