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在锁芯里停着,罗令的手指还搭在金属边缘。风没再静,旗绳轻轻晃了一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没拔钥匙,也没推门离开,只是慢慢站直,把呼吸压平。
五分钟后,他掏出手机,拨通王二狗的号码。
“叫人。”他说,“明早六点,操场集合。不是升旗,是开会。”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你要公开?”
“不公开,他们永远不知道危险没走。”
他挂了电话,又发了条消息给赵晓曼:“直播准备,这次不讲文物,讲命。”
手机放回兜里,他最后看了一眼国旗杆底座。石子还立在东南角的砖缝上,没倒。他转身走出校门,脚步没停。
天快亮了。
村道上陆续亮起灯。王二狗挨家挨户敲门,嗓门压得低但够狠:“都起来!罗老师要开会!不是小事!”有人披着衣服探头,问是不是又要搬东西,王二狗直接吼回去:“是命的事!比塌方还大!”
赵晓曼五点就到了学校。她把直播设备架好,镜头对准操场中央,调试画面时手有点抖。她没开美颜,也没加滤镜,只把补光灯调到最自然的亮度。
六点差十分,操场上已经站了六十多号人。老人拄着拐,妇女抱着孩子,几个年轻家长穿着工装裤直接从工地赶来。没人说话,空气里有种压着的躁动。
罗令站在国旗杆旁,手里拿着投影仪遥控器。赵晓曼走过去,轻声问:“真要放那段梦?”
“只放赵崇俨说话的部分。”他说,“让他们听清楚,对方图的不是钱。”
投影亮起,画面是罗令用手机录下的梦境片段——赵崇俨坐在灯下,手指划过古图,声音清晰:“帛书不出,龙脉不显。八百年了,它不该埋在这野村子里。”
人群一阵骚动。
“这是……梦?”有人问。
“我录下来的。”罗令把警方笔录复印件举高,“赵崇俨的助手亲口交代:他们来青山村,任务代号‘寻根’,目标是‘镇国帛书’。他们说,得者得天下。”
底下一片静。
“不是考古。”罗令声音不高,“是夺命。夺我们祖宗的命,子孙的命。”
一个老头突然开口:“那东西……真在咱们这儿?”
“在。”罗令没绕,“就在旗杆底下。八百年没人动它,因为它不是藏的,是守的。现在,轮到我们说了算。”
“可……动祖宗的东西,不吉利。”另一个老人喃喃。
王二狗猛地从人群里走出来,手里攥着巡逻队徽章。他没说话,直接把徽章摔在地上,金属片弹了一下。
“我王二狗,”他声音发哑,“从前偷石碑换酒钱,被抓了三次。罗老师没把我送派出所,让我当巡逻队长,我还不服。”他抬头,眼眶红了,“现在我懂了——我守的不是石头,是我爷的爷的爷传下来的命!”
没人笑。
李国栋拄着拐,慢慢从后排走上来。他走到国旗杆基座前,把一本泛黄的册子轻轻放上去。
“罗家守了八百年。”他说,“我爹守,我爷守,我守。现在,轮到青山村所有人。”
他抬头看罗令,“你爹走那年,攥着我的手说——根在,人就在。今天,这话轮我们所有人说。”
罗令接过话筒,声音沉稳:“我不指望专家来救我们,也不靠上面发话。从今天起,青山村自己的事,自己定。旗杆不倒,村子不散。人在,根就在。”
他举起喇叭:“愿意守的,往前一步。”
没人动。
三秒后,赵晓曼第一个走上去,站到他身边。
接着是王二狗,捡起地上的徽章,别回胸口。
李国栋拄拐往前挪了半步。
一个接一个,村民往前走。六十多人,围成一圈,站得笔直。
赵晓曼打开直播。
镜头扫过人群,弹幕开始滚动:“这是誓师?”“罗老师要干啥?”“赵崇俨不是被抓了吗?”
她关掉所有特效,直视镜头:“你们看到的是直播,我们过的是命。”
弹幕慢了一拍。
“有些人觉得,赵崇俨被抓,事就完了。”她声音轻,但清楚,“可我们清楚,他背后还有人,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今天这会,不是庆祝,是宣誓。”
她指向操场四周:“这旗杆、这校舍、这山这土,不是景点,不是古董,是我们每天踩着、活着、教孩子认字的地方。”
“有人问,为啥不交给国家?因为我们知道,交出去,它就成了档案里的编号。留在这儿,它才是活着的东西。”
她顿了顿,看着镜头,像看着每一个质疑的人:“这里不是废墟,是活着的文明。”
弹幕静了两秒。
接着刷出:“泪目。”“守护者。”“青山村,挺住。”
罗令走到人群中央,举起手:“从今天起,文物巡逻队扩编,每户出一人轮值。校舍后山设了望点,夜间双人值守。任何人靠近旗杆区域,必须登记。”
“王二狗负责排班。”
“赵晓曼负责对外沟通,所有信息由她统一发布。”
“李国栋监督执行。”
他环视一圈,“我们不惹事,但不怕事。谁想动这村子的根,先问过我们六十八口人。”
人群里一个年轻母亲抱着孩子,突然开口:“我报名巡逻。”
“算我一个!”有人接。
“我白天上工,晚上能来!”
声音一个接一个。
赵晓曼还在直播,镜头微微晃动。她没说话,只是把画面慢慢推近,定格在国旗杆底座上那本族谱。
弹幕还在刷:“这地方,真有人守。”“不是网红演戏。”“他们认真的。”
罗令走到赵晓曼身边,低声问:“能连上外网吗?”
“可以。”她说,“我已经同步推到了文化保护论坛和几个高校考古群。”
他点头,“让所有人都看看,青山村,不是没人管的空心村。”
赵晓曼重新面对镜头:“我们不求打赏,不求热搜。只求一件事——如果有人问起青山村,你们能说一句:那儿有人在守。”
她顿了顿,“守的不是宝,是命。”
直播间的观看人数从三千跳到一万二。
罗令最后举起喇叭:“从今天起,青山村,自己守到底。”
人群齐声喊:“人在,根就在!”
声音在山谷里回荡。
赵晓曼关掉直播,设备收了一半,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跳出来:
“你们守不住。”
她没声张,把手机塞进兜里,抬头看罗令。
他正低头检查投影仪电源,手指在接口处顿了一下。
然后他站直,看向操场尽头。
村道拐角,一辆没挂牌的黑色轿车缓缓驶过,车窗 tinted,看不清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