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
他试探性地握了握,确认身体的控制权已经完全回归了。
他转过身,从厨房门口探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客厅的沙发,电视依旧闪烁着,但并没有传来别的动静。
他悄悄地迈步,准备溜回卧室继续探索。
然而,他的脚才刚刚踏出厨房门,落到客厅的地砖上——
“嗯?”
一声不悦的闷哼,陡然从沙发处传来。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启明感觉自己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只刚刚迈出去的脚,便不受控制地,硬生生地缩了回来。
他就这样,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重新推回了厨房之内。
当他的双脚再次站定在厨房地砖上的瞬间,身体的控制权,又一次回归了。
他皱了皱眉,靠在门框上,看着那片空无一人的沙发。
看来,是真的得先做完饭,才能离开这里了?
他叹了口气,转身看向这个油腻而陌生的厨房。
厨房不大,墙壁被油烟熏得有些发黄,灶台上摆着几瓶见了一半的调味料。
如果之前的猜测没错,这个幻境里的角色,都源于快递小哥童年的恐惧或厌恶。从这个家的状况来看,他对自己的父亲,显然也充满了这两种情绪。
不过这次,来自父亲的威胁,似乎和之前那两种不太一样……
他一边想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他已经从墙角的米缸里舀了两勺米,来到水槽边开始淘洗。
水龙头有些松了,刚一拧开,水流就溅得到处都是。他下意识地调整了几下,很快就找到了一个不会溅水的特定角度。
这个名为父亲的恐惧,表现得更有……侵略性。
之前的大灰狗和影子怪物,更多是一种单纯的恐吓。只要自己在第一时间逃跑,它们并不会追上来。甚至当自己克服了那份畏惧之后,还能直接让恶犬的威胁失效。
但这个屋子,这个父亲,却完全不给他任何周旋的余地,直接就开始操控他的身体。
启明熟练地从墙角的菜篮里,拿出了一颗有些发蔫的白菜,走到水槽边,一片一片地掰开,清洗。
看来在童年李建国的认知里,父亲的存在,就如同不容反抗的绝对权威。
他看着自己那双正在水流下清洗着菜叶的爪子,动作,突然慢了下来。
等等……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被放在角落里、亮起了“煮饭”红灯的电饭煲。
我怎么对这一切......这么熟悉?
启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眉头紧锁。
自己刚刚是一边思考,一边下意识地准备晚饭。几乎想也不想,就找到了米缸,拿到了淘米盆,甚至连那个老旧的水龙头,在水花溅出来后,自己都只是随手调节了两下,就找到了那个不会溅水的特定角度。
仿佛这些动作,自己已经重复了无数遍一般……
这是……快递小哥的身体记忆?
可自己怎么会有这些记忆?明明刚刚在楼下时,自己还连“家”都找不到。
或许是听到了厨房里没了动静,客厅外,又传来一声极不耐烦的催促:
“磨磨蹭蹭干什么?想饿死老子?”
下一秒,启明那双停在水槽里的手,便再次自己动了起来,机械地、飞快地清洗着菜叶。不是出于他的主观意愿,而是身体,又一次被强行控制了。
“我靠!”
过了几秒,那股控制力消失,身体终于又恢复了自由。
这一次,启明不敢再停下了。他一边继续着手里的动作,脑子也一边飞速地思考起来。
“md,这父亲的侵略性也太强了吧……”
自己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催促就立刻跟上。
启明一边切着菜,一边在心中飞速盘算。
不过还好,目前看来,只要自己老老实实地扮演儿子这个角色,似乎就是安全的。它的目的,似乎只是让自己完成做饭这个任务,并没有更具攻击性的举动。
那么……
他看了一眼锅里的土豆和白菜。做一个炖菜,开火之后,应该能有一段不短的空档时间。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回卧室里看看有没有更多的线索。
实在不行,就找个机会溜出去。理由也好编,比如去找王涛借学习笔记之类的——当然,前提是这个“父亲”会听他的解释。
很快,锅里的水开始沸腾,浓郁的菜香在小小的厨房里弥漫开来。
启明将灶台的火调到最小,让菜在锅里慢慢地炖着。他擦了擦手,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喊了一句:
“爸,菜炖上了,还得焖一会儿才入味。”
说完,他便装作一副再正常不过的样子,走出了厨房。
客厅里的空气似乎比刚才更加阴冷,电视机闪烁的幽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他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还是六点半。
他继续穿过客厅。
当他的目光掠过玄关的方向时,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但他没有停下,快步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
这一次,沙发上没有传来任何声音,他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当启明重新走回那间相对于整个屋子来说、显得异常整洁的小卧室,并轻轻关上房门的瞬间——
“刷”的一下,冷汗,浸透了他整个后背。
玄关的方向。
那里……
那扇他费了老大劲才拉开的、厚重的防盗门……
已经完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堵光滑、冰冷、与周围墙壁别无二致的墙壁。
启明现在骂娘的心思都有了。
刚刚还想着实在不行就溜出去,甚至连找王涛借笔记的借口都编好了。现在看来,这个借口是用不上了。
他靠在门上,脑子里还在回味着刚才那个念头。
等等……
王涛……
这个名字,刚刚是怎么从自己脑子里冒出来的?
他根本就不认识什么王涛。
但就在刚才,这个名字出现得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理所当然,就好像……这真的是他认识的一个同学。
那个瞬间,启明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的末端,一路窜上了天灵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