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生死一线，孤女泣血
山林夜色浓稠如墨，寒风刮过光秃的枝桠，发出鬼哭般的呜咽。沈清辞搀扶着顾九渊，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中艰难前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不仅因为脚下的崎岖湿滑，更因为身后那如影随形、步步紧逼的死亡威胁。
顾九渊的状况糟糕到了极点。伤口的反复崩裂和失血，让他几乎耗尽了所有力气。他的身体越来越沉，呼吸微弱而灼热，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大部分时间都只能依靠沈清辞拖着前行。若非他强大的意志力硬撑着，恐怕早已昏迷过去。
沈清辞自己的体力也早已透支到了极限。手臂酸痛麻木，双腿如同灌铅，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内里的衣衫，又被寒风一吹，冻得她牙齿都在打颤。但她不敢停下，甚至不敢放缓速度。那诡异的鸟鸣声和“血蝠”杀手冰冷的眼神，如同鞭子般抽打着她的神经，让她不敢有片刻喘息。
黑暗中，她全凭直觉和对微弱星光的辨认，朝着与那声最后鸟鸣相反的方向、地势更高的山林深处逃去。越高越险峻的地方，或许越能暂时摆脱追踪。
“往……左……”怀中传来顾九渊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他在用最后残存的意识，凭借对地形本能的记忆指引方向。
沈清辞立刻依言转向。果然，左边似乎坡度更陡，树木也更加茂密。
又艰难行进了不知多久，沈清辞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炸开了，眼前阵阵发黑。而顾九渊的气息也越来越弱，身体彻底软倒下来，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顾九渊！顾九渊！醒醒！别睡！”沈清辞带着哭腔呼喊着他，用力拍打着他的脸颊，试图唤醒他逐渐涣散的意识。
顾九渊的眼睫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一条缝，目光已经无法聚焦，只是凭着本能呢喃：“……冷……阿辞……冷……”
他的身体冰冷得吓人，如同浸在寒冰之中。
沈清辞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失血过多导致的体温急剧下降是极其危险的信号！再这样下去，他很快就会……
巨大的恐慌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环顾四周，漆黑一片，寒风呼啸，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没有任何可以求助的地方，没有任何可以取暖的东西。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绝不！
她猛地一咬舌尖，剧烈的疼痛和血腥味刺激着她几乎要崩溃的神经，强行压下了那灭顶的绝望。
她将顾九渊小心地放在一处背风的岩石后面，用自己的身体紧紧抱住他，试图用自己微弱的体温去温暖他冰冷的身躯。但效果微乎其微。
必须生火！必须找到能救命的东西！
她颤抖着手在身上摸索，摸到了那个一直贴身藏着的、母亲留下的银簪。簪子尖端锋利冰凉。
她又摸到了顾九渊紧紧攥在手中的那柄来自杀手的、镶嵌着紫色晶石的短刃。
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医谷秘术中有记载，某些特殊体质或修炼特殊功法之人的心头精血，蕴含着极强的生机和能量，可在极端情况下吊命续魂，但此法极其凶险，对取血者损耗巨大，甚至可能……
顾九渊身份特殊，武功高强，他的血……或许有用？！
这是眼下唯一可能救他的办法了！
没有时间犹豫了！
沈清辞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她拔出那柄短刃，冰冷的刀锋在微弱的星光下反射着寒光。
她看了一眼怀中气息奄奄、脸色灰败的顾九渊，心一横，用银簪尖端狠狠刺破了自己的指尖，挤出几滴鲜血，滴落在短刃那暗紫色的晶石上——她不确定这晶石是否有毒或其他古怪，必须先用自己的血试试。
晶石触碰到鲜血，并无异常反应。
她不再迟疑，用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用短刃锋利的尖端，轻轻划破顾九渊左胸心口处的衣衫和皮肤。
一道细小的血痕出现。沈清辞立刻俯下身，用自己温热的唇瓣覆了上去，用力吮吸。
带着浓郁铁锈味的、微咸的血液涌入她的口中。与此同时，她运转起外祖父教过她的、医谷最基础但也最耗心神的一种养气心法，将自己那点微薄的内息，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本能的祈愿和执念，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渡入他的体内。
这个过程极其诡异而亲密，带着一种近乎邪典的献祭感。沈清辞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微弱的心跳和生命的流逝，也能感受到自己体内那点可怜的内息和热量正在飞速消耗。
她的脸色迅速变得苍白，头晕目眩，但她不敢停下，依旧拼命地吮吸着，渡送着那微不足道的“生机”。
不知是不是错觉，顾九渊冰冷的身体似乎真的回暖了一点点？那微弱的心跳，似乎也有力了一瞬？
然而，就在此时——
“啧，好一出感人的患难情深啊。”一个阴冷、戏谑、仿佛毒蛇吐信般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他们头顶上方响起！
沈清辞浑身猛地一僵，如同被冰水浇头！她骇然抬头！
只见旁边一棵高大树木的枝桠上，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立着一个身影！
那人同样穿着紧身的夜行衣，脸上带着半张遮住下半张脸的银色金属面具，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冷邪异光芒的眼睛。他姿态悠闲地靠在树干上，仿佛看了很久的好戏，手中正随意地把玩着一枚……刻着血色蝙蝠图案的令牌！
是“血蝠”的人！而且看气势，绝非普通杀手！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竟然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如此近的距离！刚才她所有的举动，岂不是全被看在眼里？！
沈清辞瞬间如坠冰窟，全身血液都仿佛冻结了！她下意识地用自己的身体死死护住昏迷的顾九渊，手中紧紧握住了那柄沾血的短刃，尽管知道这可能是徒劳。
“真是令人惊讶。”那面具人轻笑着，声音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弄，“没想到鼎鼎大名的摄政王，最后会落得这般田地，要靠一个女人的心头血来吊命？更没想到……这位沈小姐，竟然还懂得这等失传已久的医谷秘术？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竟然一眼就看穿了她刚才的举动！还点出了“医谷秘术”！
沈清辞的心脏疯狂跳动，恐惧和震惊交织。这个人到底是谁？！他对医谷也如此了解？！
“你……你想怎么样？”沈清辞声音颤抖，却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我想怎么样？”面具人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瘆人，“自然是……完成我的任务，带走两位的人头，或者……至少是摄政王殿下的人头。毕竟，‘血蝠’出手，从不空回。”
他的目光落在顾九渊身上，带着一种审视货物的冰冷：“不过嘛……现在看来，他似乎也活不了多久了。倒是你，沈小姐……比情报中描述的，要有趣得多……”
他的目光变得饶有兴味，在沈清辞苍白却倔强的脸上流转：“或许……带走你，价值会更大？”
沈清辞心中警铃大作！她知道，自己绝不能被带走！否则下场只会比死更惨！
“你休想！”她握紧短刃，眼神决绝，哪怕明知不敌，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哦？还想反抗？”面具人似乎觉得很有趣，缓缓从树上飘落而下，落地无声，如同一片羽毛。他一步步逼近，强大的压迫感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让沈清辞几乎喘不过气。
“我劝你最好乖乖听话，可以少吃点苦头。”面具人轻笑着，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她。
就在那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即将触碰到沈清辞的瞬间——
异变陡生！
原本昏迷不醒的顾九渊，不知何时竟睁开了眼睛！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丝毫迷茫虚弱，只有冰冷到极致的杀意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
他猛地一把推开沈清辞，用尽最后残存的所有力气，如同回光返照般暴起！整个人合身扑向了那个面具人！同时，他手中一直紧握的、那柄来自杀手的短刃，以一种同归于尽的、惨烈无比的方式，狠狠刺向对方的心脏！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出乎意料！
那面具人显然也没料到顾九渊竟然还能爆发出如此速度和力量，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错愕！但他反应极快，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诡异一扭，险险避开了心脏要害！
“噗嗤！”
短刃依旧狠狠刺入了他的右胸！深入直至没柄！
“呃！”面具人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眼中首次出现了惊怒之色！
而顾九渊，在用出这最后一击后，仿佛彻底燃尽了所有生命之火，眼神瞬间黯淡下去，鲜血如同泉涌般从口中和伤口喷出，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顾九渊！！！”沈清辞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扑过去接住他倒下的身体。
那面具人捂着鲜血淋漓的胸口，连连后退了几步，难以置信地看着插在自己身上的短刃，又看向倒地不起、生机飞速流逝的顾九渊，眼中充满了暴怒和一丝……惊悸！
他竟然被一个垂死之人重伤了？！
“好……好得很！顾九渊！你真是……到死都要咬人一口！”面具人声音因为愤怒和疼痛而扭曲，他猛地拔出胸口的短刃，带出一蓬鲜血，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般，眼神怨毒地看向抱着顾九渊痛哭的沈清辞。
“既然他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们！送你们一起上路！”
他举起那柄沾满鲜血的短刃，一步步逼近，杀意滔天！
沈清辞紧紧抱着怀中气息几乎断绝、身体逐渐冰冷的顾九渊，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恸和绝望。
完了……这一次，真的完了……
她闭上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然而，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反而是一声更加突兀、更加震耳欲聋的巨响，猛然在她前方炸开！
“砰！！！”
那声音比之前在木屋外听到的更加狂暴，仿佛惊雷落地！整个山林似乎都为之震动！
沈清辞猛地睁开眼！
只见那个正要扑上来的面具人，身体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他的胸口出现了一个更加恐怖的血洞，几乎将他半个身子炸开！鲜血和碎肉四溅！
他脸上的银色面具也碎裂开来，露出一张苍白而充满惊骇扭曲的、中年男人的脸孔！他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物，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重重地摔落在远处的草丛中，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死……死了？！
那个强大诡异的“血蝠”头目，竟然就这么……被瞬间秒杀了？！
沈清辞彻底惊呆了，大脑一片空白！
她茫然地抬头望去。
只见在对面不远处的另一棵大树的阴影下，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高大的、同样穿着深色衣物、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
那人手中，端着一杆造型奇特、散发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长长的“铁棍”，棍口还冒着细微的青烟。
显然，刚才那雷霆一击，正是出自他手！
那人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铁棍”，目光投向沈清辞，或者说，是投向沈清辞怀中生机殆尽的顾九渊。
月光艰难地穿透浓密的枝叶，洒下些许微光，隐约照亮了那人的轮廓。
他脸上似乎也戴着遮挡物，看不清具体面容，但那双透过遮挡物望过来的眼睛，却让沈清辞浑身猛地一颤！
那是一双……极其深邃、沉稳、仿佛蕴藏着无尽故事和力量的眼睛。
而且……莫名地……让她感到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他是谁？！
那个两次在关键时刻、用那种恐怖的火器救下他们的人？！
他到底是敌是友？！
沈清辞紧紧抱着顾九渊，警惕又茫然地看着那个神秘的身影，心脏因为接连的巨变而几乎停止跳动。
神秘人并没有靠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在顾九渊身上停留了许久，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关切，有凝重，似乎还有一丝……深深的叹息。
良久，他忽然抬手，朝着沈清辞的方向，抛过来一个小小的、闪着金属光泽的东西。
那东西划过一道抛物线，“啪”地一声落在沈清辞面前的草地上。
是一个小巧的、扁平的金属盒子。
沈清辞怔怔地看着那个盒子，又看向神秘人。
神秘人对着她，极其轻微地、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那个金属盒子，又指了指沈清辞怀中的顾九渊。做完这个手势，他不再停留，身形一闪，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退入更深沉的黑暗之中，瞬间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沈清辞，抱着气若游丝的顾九渊，对着地上那个神秘金属盒子和不远处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呆立在冰冷的夜风之中，恍如梦中。
绝处逢生？还是……陷入了另一个更大的谜团？
那个神秘人到底是谁？他留下的盒子又是什么？
沈清辞颤抖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捡起了那个冰冷的金属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