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清被一只毛茸茸的熊掌,从地上提溜了起来。
他此刻确实像个坏掉的玩偶,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那边有个泉,自己滚过去泡着。”
虎子指了指竹林深处,语气里满是嫌弃。
“你要是死我这儿,我还得给你刨个坑,多麻烦。”
说完,它不再理会韩清,自顾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瘫倒,摸过一根竹笋,“咔嚓咔嚓”地啃了起来。
韩清一瘸一拐,咧着嘴走向那片清泉。
泉水清澈见底,丝丝凉意渗入皮肤。
当他将整个身体沉入水中,一种难以形容的舒适感瞬间包裹了全身。
被竹条抽出的红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酸痛的肌肉也在这股温和能量的滋养下,迅速恢复活力。
不过几分钟,身体上的伤痛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韩清靠在泉边的石头上,长长吐出一口气,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他看向不远处那只毫无形象的熊猫,脑子里装满了问号。
“虎哥。”
韩清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商量的语气开口。
“你刚才说的‘那家伙’,到底是谁?”
虎子啃竹笋的动作停下,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别问。”
“问了,我也不会告诉你。”
那理所当然的态度,噎得韩清半天说不出话。
行吧。
韩清换了个问题。
“那这里是哪儿?”
他环顾四周,这片竹林不大,却生机盎然,空间法则稳固得可怕,不像是深渊,也不像在崖低。
“崖底。”
虎子懒洋洋地回答。
“我开辟的独立空间。”
“只要我不主动暴露,就算是帝境来了,也找不到这里。”
韩清心里咯噔一下。
开辟独立空间?
屏蔽帝境探查?
这熊猫的实力,究竟是什么层次?
他刚想再问,却见虎子啃完竹笋,随手将笋核一扔,整个熊四脚朝天地躺平,用熊掌盖住眼睛,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唉……”
那声音里,满是对熊生的悔恨。
“想当年,老子要是在华夏从了那个编制,现在该有多快活……”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吃了睡,睡了吃,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还有数不清的漂亮母熊排着队等老子挑……”
“哪像现在,打打杀杀的,累死熊了。”
“混吃等死,它不香吗?”
虎子越说越起劲,甚至翻了个身,用圆滚滚的屁股对着韩清,无声控诉着这个残酷的世界。
那副又懒又贱的样子,让韩清嘴角直抽。
但他心里却一沉。
华夏……编制……
这些词汇,让他瞬间清醒。
他没心情去探究一只熊猫的过往。
他只抓住了最关键的一点。
自己,失踪了。
那个把他护在羽翼之下的院长姐姐,现在会怎么样?
她会不会……以为自己死了?
一想到那个清冷绝美的身影,可能会因为自己的“死亡”而心碎,韩清的心脏一缩。
一阵尖锐的绞痛袭来。
比刚才被竹条抽打全身还要疼上千倍万倍。
他猛的从泉水中站起,水花四溅。
身上的伤早已痊愈,心里的焦灼却瞬间燎原。
“虎哥!虎爷!”
韩清几步冲到虎子面前,声音因为急切而变调。
“送我回去!我必须马上回去!”
虎子不耐烦的摆了摆熊掌,眼睛都没睁开。
“不去。”
“累。”
“刚干完架,本大爷要休眠个十年八年的。”
“你再吵吵,信不信我把你嘴缝上。”
“我不能不回去!”韩清的声音里带上了哀求。
“她……她会疯的!”
“疯?”
虎子懒洋洋地掀开一边眼皮,瞥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一丝看好戏的笑意。
“小家伙,人家为你疯为你狂,为你哐哐撞大墙,你现在冲过去,是想让她多撞几下,还是直接给你办席?”
它打了个哈欠,慢悠悠的说:“再说了,本大爷刚跟皇者干了一架,爪子都磨秃了,得补个回笼觉,天塌下来,也别耽误我睡觉,懂?”
看着这只彻底摆烂的熊猫,韩清气到发抖,却又无计可施。
打,打不过。
说,说不通。
一股无力的绝望,爬上他的心脏。
就在这时。
那只装死的熊猫,忽然“啧”了一声。
“真他妈烦人。”
它极不情愿的抬起一只熊掌,对着面前的空气,随意一划。
空间如水面般荡开涟漪。
一幅清晰的画面,凭空出现在韩清面前。
画面里,是一片被夷为平地的荒野。
荒野之上。
一道银色的身影,正拖着两具残破的身体,一步一步,走向远方那座不夜城的轮廓。
她的身后,是一条长长的,触目惊心的血路。
韩清的呼吸,骤然停止。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道身影上。
那道熟悉的,早已刻进他灵魂的身影。
可是……
她的头发……
那头如墨的青丝,去了哪里?
此刻,已化作一头纯粹到没有一丝杂质的……银发。
每一根发丝,都散发着冻结灵魂的死寂与冰冷。
画面拉近。
韩清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那张颠倒众生的容颜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双曾经灵动狡黠,总带着戏谑笑意看着他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虚无。
就在这时。
一滴殷红的血,从那空洞的银眸中,缓缓滑落。
血泪。
画面一转。
是苍穹学院,他住过的那个房间。
柔软的大床上,两个女孩静静地躺着。
是阿紫。
是安若瑜。
她们都沉睡着,眉头紧锁,似乎在做着无法醒来的噩梦。
韩清的身体,瞬间僵住。
随后,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恐惧。
而是一种从灵魂最深处涌出的,名为心碎的酷刑。
他死死盯着画面中那双空洞的银眸,那滴滑落的血泪,像是穿透了时空,灼烧着他的心脏。
他伸出手,手指痉挛,想要穿透那层冰冷的画面,想要抹去她脸上的死寂,想要抱住那个为他白头的身影。
可他触碰到的,只有虚无。
“院长姐……姐。”
一个沙哑到破碎的音节,从他干裂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这一刻,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无力。
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到,那个总是将他护在身后的女人,正在被他亲手推向毁灭的深渊。
懒散、伪装、算计……
在这一刻,都成了最恶毒的笑话。
韩清的身后,响起竹笋被“咔嚓”一声咬断的清脆声响。
虎子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不带一丝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实。
“看到了?”
它顿了顿,似乎在回味嘴里的笋香,然后才慢悠悠的继续说道。
“那不是力量,是命。”
“她在燃烧自己的皇道本源,一步一步,走向油尽灯枯。”
“等她烧完了……啧,这小女娃长得还挺好看的,可惜了。”
“到时候,这个世界上,也就再也没有她这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