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门关上后，江萌的声音从中间飘出来。
“很多旧书的屋子……地板都是木头的，踩上去会响。”
王昊正低头检查背包拉链，听见这话，手突然顿住。
他的指节慢慢收紧，捏住了那个磨得发白的收纳袋一角。
这袋子一直挂在背包外侧，布料洗得泛黄，边角有些脱线，但“家政小能手”四个字还看得清，是母亲一针一线绣的。
他每次出任务都要带着，谁问他都说：“顺手收东西方便。”
可没人知道，这袋子是他唯一从老家带出来的。
甄尧学坐在对面，目光扫过王昊僵住的手，又落在他脸上。那张平时总爱插科打诨的嘴，此刻抿成一条线，眼神有点空，像是被什么扯进了看不见的地方。
走廊灯光稳定地照进来，车轮在轨道上滚动，声音单调。
王昊缓缓把袋子取下来，放在膝盖上，手指轻轻抚过“家政小能手”的绣痕。
指尖触到一处微微凸起的结，那是小时候他摔破膝盖，妈妈缝补裤子时留下的线头，后来她顺手也绣进了这个袋子。
记忆像潮水一样漫上来……
那天也是雨天。
不是普通的雨，是异能暴走后的晶核风暴。天空裂开一道口子，街道上的力场失控，建筑像纸片一样被撕开。
他们村有个觉醒者实验点泄露了能量源，整个镇子在十分钟内塌了三分之一。
他爸妈开着一家旧书店，就在街角。
那天晚上，邻居抱着孩子敲门，说家塌了，没地方去。他爸二话不说打开后屋，腾出角落让人躲。
他妈正在整理一摞旧书，顺手把最厚那本《宇宙结构通论》塞进柜底夹层，说是“重要东西得藏好”。
结果……警报响了。
力场波及范围扩大，墙体开始倾斜。他爸冲出去帮人搬家具，想清出安全通道。他妈回头喊他：“昊儿！快把大家的东西收进袋子里！衣服、药、小孩的奶瓶，能拿的都收！”
他那时刚觉醒异能不久，还不太会控制，慌乱中把十几个人的随身物品全塞进了空间袋。
可当他跑回去找父母时……书架倒了，整面墙压了下来。
他只记得他妈最后看了他一眼，手里还攥着半块干粮，说：“别管我们，看好袋子。”
父亲临闭眼前，说了句：“昊儿……要收好东西……更要收好人……”
后来救援队挖了六个小时，找到他们时，两人已经没了呼吸。
怀里还护着两个陌生孩子的书包。
王昊坐在原地，整整一天没说话。直到有人递给他这个袋子，说他妈妈昏迷前还在缝。
从此以后，他走到哪都带着它。
不是因为多值钱，而是因为他总觉得，只要袋子在，爸妈就在。
“王昊？”
甄尧学的声音把他拉回来。
他眨了眨眼，发现视线有点模糊。低头一看，一滴泪正落在“家政小能手”的字上，晕开了一小片湿痕。
他赶紧抬手抹了下眼角，勉强笑了笑：“没事，刚才空调风太大，迷眼了。”
甄尧学没拆穿他，只是默默递过来一瓶水。
王昊接过，拧开喝了一口，喉咙有点干。他盯着袋子看了很久，忽然低声说：“我爸妈……就是死在旧书店里的。”
甄尧学没动，也没出声，就那么看着他。
“他们本来能跑掉的。”王昊声音低下去，“但他们非要回去救别人。我妈连自己缝的袋子都没来得及拿，还是事后别人交给我的。”
他说完，自己先笑了下：“你说傻不傻？开个破书店，收几个旧书，也能摊上这种事……可他们就这么做了。”
甄尧学终于开口：“他们不是傻，是比大多数人明白，什么叫责任。”
王昊摇头：“可我那时候什么都没做。我就站在外面，手里攥着这个袋子，眼睁睁看着房子塌了。我要是再强点，要是能多收几个人进去……”
“但现在不一样了。”甄尧学打断他，“你现在有晶核，有队友，有办法提前预警。你不再是那个只能站在外面的孩子了。”
王昊抬起头。
甄尧学看着他，语气很平，却像钉子一样扎进人心：“这次我们不会让任何人白白牺牲。你说要收好人，那就从现在开始，一个都不能少。”
江萌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王昊旁边，仰着脸看他：“哥哥，你的袋子……好好看。”
王昊愣了一下，低头看手中的袋子。边缘磨损，颜色发旧，哪有什么好看。
但他还是笑了笑：“这是我妈给我做的。”
“那你能不能……也帮我收点东西？”江萌小声问，“等找到姐姐，我想让她看看这些书，还有那个金色圆圈的书……我不想再丢下它们了。”
王昊心头猛地一颤。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小女孩，和当年那个躲在废墟外、手里攥着破袋子的自己，其实没什么两样。
都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人，都在拼命想留住一点痕迹。
他深吸一口气，把手伸进背包，翻出一卷细线和一根小针，这是他平时修补装备用的。
然后，他在“家政小能手”四个字旁边，一针一线地绣了起来。
动作很慢，但很稳。
线是浅粉色的，绣出一个小小的“萌”字。
甄尧学看着他，没说话。
江萌也不吵了，乖乖坐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根针来回穿梭。
等到最后一针收尾，王昊剪断线头，把袋子翻来翻去看了看，咧嘴一笑：“行了。”
江萌凑近看：“家政小能手和萌？”
“对。”王昊把袋子重新挂回背包，“以前是我妈教我收东西。现在嘛，我也得学会收住人。”
他伸手揉了揉江萌的头发：“你放心，这次我不会再让谁被丢下了。你要找的书，你要见的姐姐，我给你守住。”
江萌用力点头，小声说：“嗯！”
甄尧学靠在座位上，望着车窗映出的三人影子，轻声道：“明天进书库，你负责贴身保护她。”
“那必须的。”王昊拍胸脯，“我这袋子现在可是双倍加持，一个手，一个萌，谁敢动她，先问问我收不收得下他。”
甄尧学扯了下嘴角：“别光嘴上硬，真遇到情况别怂。”
“你才是怂货呢！”王昊立刻怼回去，“上次推导公式写错符号害我多背二十斤物资，你还好意思说我？”
甄尧学翻白眼：“那是你空间折叠没算体积压缩率，怪我？”
“哟～～～～你还好意思狡辩？”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起来，江萌听着听着，忍不住笑出了声。
车厢里的气氛一点点松下来。
车停了，门打开，冷风灌进来。
众人起身准备下车，王昊最后一个站起来，把背包甩上肩，手指习惯性地摸了摸袋口。
那个小小的“萌”字，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粉光。
他走出车厢，脚步比进来时重了些，却更稳了。
江萌走在前面，回头冲他招手：“王昊哥哥，等等我！”
他应了一声，加快步伐跟上去。
甄尧学落在最后，看了眼王昊背影，没说话，只把手里那瓶没喝完的水塞进了回收箱。
地下通道尽头有光。
王昊一手扶着江萌，一手按着背包上的袋子，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