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沉闷气氛被胡禄端上来的阵阵菜香驱散了不少。他手脚麻利地将饭菜摆上桌,虽都是家常菜色,却分量十足,香气扑鼻。
恰在此时,胡福也带着采购婚礼用品的胡寿、胡喜两兄弟回来了。三人风尘仆仆,胡寿怀里抱着大红喜字剪纸和几卷彩绸,胡喜则拎着一篮新鲜瓜果,说是顺路从相熟农户家买的。
一时间,胡家不大的堂屋里挤得满满当当。胡家九口人,加上季家四口(算上徐阿妹),热热闹闹地围坐在一起。长凳不够,胡禄又赶忙从隔壁屋搬来几个树桩刨成的圆凳,热热闹闹地围坐在一起。
桌上的菜不算多,但每一样都装得盆满钵满:一大盆红焖带皮五花肉,油亮亮颤巍巍的;一盘爆炒猪肝,嫩滑诱人;芥菜炒腊肉,咸香下饭;河虾烧豆腐,虾红豆腐白,汤汁浓郁;一大海碗萝卜丝肉丸汤,清甜暖胃;还有一盘切得薄薄的卤猪耳,那卤香味一闻就知道是出自季家的秘制卤汤;外加一碟清爽的凉拌荠菜。
主食是喷香的白米饭和一大盘金灿灿的蒸南瓜。
众人忙碌一天,早已饥肠辘辘,纷纷动筷。季知棠首先夹了一块红焖带皮五花肉。这菜看似其貌不扬,就是普通的红烧肉底下垫了些干菜(看起来像是萝卜干)。
可一入口,她不禁微微睁大了眼睛。带皮的五花肉炖得极其软烂入味,肥而不腻,瘦而不柴,肉皮q弹粘糯。更妙的是垫在底下的干萝卜干,充分吸收了肉汁的精华,变得咸香丰腴,却又保留了自身一丝独特的爽韧,完美地中和了肉的油腻感。做法看似简单,全靠火候到位,“慢炖出香”,没有过多复杂的调料,却将猪肉本身的醇香发挥得淋漓尽致。
“禄表哥,你这手艺可以啊!”季知棠由衷赞道,“这红焖肉做得绝了!在我那面馆帮忙,真是屈才了!”
胡禄被表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憨厚地笑了笑:“棠姐儿你就别打趣我了。我家就是卖猪肉的,从小看到大,做得多罢了,哪能跟你比。”
一旁的徐阿妹也连忙点头附和,她不知何时也跟着季知棠喊起了“禄表哥”,声音比平时软糯了几分:“禄表哥,你可别谦虚。这五花肉做得真好吃,比我在县城好多饭馆吃的都香!当然啦,棠姐姐开的店除外!”她说完,还俏皮地冲季知棠眨了眨眼。
胡禄的脸微微泛红,下意识地夹了几只饱满的河虾放到徐阿妹碗里,低声道:“尝尝这个虾,今早刚从河里捞上来的,新鲜。刚在厨房……听你说爱吃虾。”
徐阿妹看着碗里的虾,脸上顿时笑开了花,甜甜地道谢:“谢谢禄表哥!”
这两人之间自然而亲昵的互动,全落在了季知棠眼里。她心下暗笑,看来之前在厨房,这两人没少聊天。同样看出苗头的还有精明的王氏。两个聪明人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彼此心照不宣地笑了笑。王氏心里更是乐开了花:刚丢了一个八字没一撇的侄媳妇,这转眼间好像又柳暗花明了一村?看来得抓紧机会。
见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季知棠放下筷子,开口道:“禄表哥,明天你有空吗?我想带娘、蘅姐儿还有阿妹去爬望桃山看看秋景,听说这时候枫叶正红。我们都不熟路,想请你当个向导。”
胡禄闻言,脸上露出为难之色:“这……棠姐儿,不是我不愿意。大哥后日就成亲了,家里一堆事,我恐怕走不开……”
他话还没说完,一旁的胡寿和王氏几乎异口同声地抢着说:
“有空有空!”
“禄哥儿你去吧!家里有我们呢,忙得过来!”
“就是!陪表妹们去爬山要紧,家里这点事算啥!”
方氏一听,觉得这哪行,自家大哥结婚,弟弟不帮忙反而跑去玩?她刚想开口说“不行”,王氏在桌底下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递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方氏虽然不明所以,但多年妯娌,深知大嫂比自己有主意,便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眼神里还带着疑惑。
胡禄还在犹豫,季知棠赶紧加了一把火,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禄表哥,你就帮帮忙嘛~阿妹她大老远从县城来咱们桃源镇,就是听说望桃山风景好。我们几个女眷,没个熟悉路的男子跟着,心里总是不踏实。”说完,还给徐阿妹使了个眼色。
徐阿妹立刻心领神会,放下筷子,双手合十,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胡禄,声音软软地请求:“是啊,禄表哥,你就带我们去嘛~拜托拜托啦!我真的很想去望桃山看看!”
被两个姑娘,尤其是徐阿妹那双亮晶晶、满是期待的眼睛望着,胡禄的脸更红了,心跳也漏了几拍,那点犹豫瞬间烟消云散,下意识就点了点头:“……好,好吧。那……那我明早过来接你们。”
目的达成,季知棠和徐阿妹相视一笑。
回到季家小院,徐阿妹拉着季知棠的手,又是兴奋又是感激:“棠姐姐!谢谢你!你真是我的好姐妹!”
季知棠看着她雀跃的样子,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我先说好,我只能帮你创造机会,具体如何,还得看你们自己相处。接触之后若还觉得喜欢,我便让母亲去探探口风,正经说媒。但你可得记住了,凡事要把握分寸,绝不能乱了礼节,让人看了笑话,知道吗?”
徐阿妹虽然性格耿直外向,实则心思细腻,知道季知棠是为她好,认真点头:“放心吧,棠姐姐,我有分寸的。”只是她一想到明天能和胡禄一同出游,心里就像揣了只小兔子,砰砰直跳,晚上躺在季知棠的床上,翻来覆去很久才睡着。
而季知棠睡在弟弟的房间,许是换了地方,又或许是白日里事情太多,思绪纷杂——舅舅家的烟火气、禄表哥的婚事、阿妹和禄表哥、即将到来的婚礼和未知的山行……种种画面在脑中交织,直到凌晨四点左右便醒了,再也无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