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日头不再那般毒辣,早晚时分已能感受到明显的凉意。这日清晨,姚小星提着一个沉甸甸、几乎有他半人高的麻布口袋,有些吃力地走进了季家后院。
“姑娘,我爹娘托人从乡下捎来的,说是家里今年种出的最大的冬瓜,非要让我带来给您尝尝鲜,感谢您平日里的照拂。”姚小星抹了把额角的细汗,脸上带着淳朴的笑意。
自打在季家安稳下来,季知棠便时常让他带些店里的点心、实用的布匹或是些许铜钱回去贴补家用,姚家人感激不已,总想着回报些什么。
季知棠看着那滚圆硕大、表皮带着一层薄薄白霜的青皮冬瓜,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她上前帮着将冬瓜抬到案板上,用手拍了拍,发出沉闷厚实的声响,果然是汁水充盈的好瓜。
“这么大的冬瓜,可是难得。”季知棠笑着对姚小星道,“替我多谢你爹娘,这瓜送得正是时候。”
她看着这巨大的冬瓜,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一种清凉解渴的饮品——冬瓜茶。
如今天气虽转凉,但地锅鸡店内炭火旺盛,吃多了难免燥热;饮子店也需要一些价格亲民、口味大众的常备品来吸引更广泛的客源。
这冬瓜茶成本低廉,制作却需些耐心,正适合作为赠饮或平价饮品推出。
说干就干。她唤来姚小星和陈婆婆,一起动手处理这庞然大物。先用清水将冬瓜表皮仔细刷洗干净,削去坚硬的外皮,剖开挖掉里面绵软的瓜瓤和籽粒,露出晶莹厚实的白色瓜肉。
接着,将冬瓜肉切成大小均匀、约两厘米见方的小块。因这冬瓜肉质紧实,季知棠特意烧了一锅开水,将部分冬瓜块倒入焯烫了约莫一分钟,捞出沥干水分,这样能使其更容易煮烂。
一口大铁锅被架在灶上,锅内只加入少量清水,刚刚没过锅底即可。倒入处理好的冬瓜块,又拍了几片老姜,撒上一小把洗净的陈皮,盖上锅盖,大火烧沸后便转为小火,慢慢焖煮起来。
灶膛里只剩下些许余烬,保持着锅内的温度。季知棠嘱咐姚小星每隔一刻钟左右,用木铲轻轻翻动一下锅底的冬瓜,防止粘锅。
小小的厨房里,渐渐弥漫开一股清淡的、属于冬瓜本身的甘甜气息,混合着陈皮特有的微辛果香,闻之令人感觉喉咙都润泽了几分。姚小星吸了吸鼻子,看着锅:“姑娘,这个闻起来好清爽。”
足足焖煮了半个多时辰,直到锅里的冬瓜块被煮得彻底软烂,几乎化在汤汁里,季知棠才熄了火。她取出事先准备好的、叠了两层的干净细纱布,铺在另一个干净的空锅上,然后将锅中所有内容物一勺勺舀入纱布中。
姚小星在一旁帮忙,两人合力,收紧纱布四角,用力挤压,乳白色、质地浓稠的冬瓜汁液便透过纱布,淅淅沥沥地滤入下方的锅中,空气中弥漫的清甜气息更加浓郁。
剩下的冬瓜渣滓也没有浪费,季知棠让人摊开在竹匾里,放到日头下晒干,说明日后可以用来做点冬瓜糖零嘴。
接下来是熬膏的关键步骤。季知棠将研磨得极细的糖粉,分三次加入滤好的浅白色冬瓜浓汁中。
每加入一次,她便用木铲顺着一个方向,耐心地、缓慢地搅拌,直到糖粉完全融化在汁液中,不见丝毫颗粒,才加入下一次。整个过程急不得,糖若结块,这膏体便不够细腻了。
全部糖粉融入后,重新点燃灶火,调至微小火候,让锅内的汁液保持着将沸未沸的“蟹眼泡”状态,既不剧烈翻滚,又能持续蒸发水分。
季知棠手持木铲,站在锅边,几乎不间断地缓缓搅动。这是一个极其考验耐心的过程,既要让水分蒸发,使汤汁变得浓稠,又要时刻防备锅底产生焦糊,一旦糊底,整锅膏便前功尽弃了。
时间在慢慢的搅动中流淌。锅中的汁液颜色逐渐由乳白转为浅黄,质地也越来越稠,木铲划过锅底能留下清晰的痕迹。熬煮了约莫四十分钟后,季知棠将火调得更小,几乎是靠着余温,继续搅拌了将近半个时辰。
直到她用木铲舀起一勺浓汁,举高,看着那粘稠的汁液呈一条连绵不断的细线缓缓滴落,滴入锅中后并不立刻散开,而是能短暂地堆叠一下,她才终于松了口气,熄灭了灶火。在关火前,她用漏勺细心地捞出了锅中的姜片和陈皮残渣。
熬好的冬瓜膏呈现出一种温润的琥珀色,质地细腻粘稠,散发着冬瓜的清甜与陈皮、姜片融合后的复合香气,甜而不腻。她将热腾腾的冬瓜膏倒入几个干净的宽口陶罐中,放在阴凉通风处让其自然冷却。
待膏体完全冷却,表面微微凝结,她在每罐膏体的表面,都用小刷子薄薄地淋了一层熟猪油,形成保护膜,以防变质。最后盖上罐盖,用浸过蜡的麻布和麻绳密封好罐口,存入阴凉的地窖,随用随取。
饮用时也简单,只需取一两勺冬瓜膏置于碗中,冲入温水,用竹筷轻轻搅拌,那琥珀色的膏体便迅速融化在清水中,化为一碗色泽澄澈、甜润甘洌的冬瓜茶。入口是冬瓜天然的清甜,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陈皮的甘醇和姜的暖意,咽下后喉间留有舒爽的余韵。
季知棠特意在其中一罐里,加入了少许自家酿制的桂花蜜,准备送给周府。她记得周老夫人偏爱桂花的风味。
这冬瓜茶一经推出,果然大受欢迎。在地锅鸡店,作为赠饮送给用餐的客人,解腻又润喉,获得一致好评。
在饮子店,因其价格低廉,滋味却清爽宜人,很快便吸引了众多平民百姓。以往饮子店多是些家境富裕的小姐夫人光顾,如今也常见穿着布衣的寻常人家进来花上几文钱,买上一碗温热的冬瓜茶,坐在店外支起的小凳上慢慢饮用,谈笑风生。店里的烟火气,似乎也因此更旺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