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洞内光线晦暗,陆沉盘膝而坐,周身气息已然平稳。
地心火莲那股霸道又温润的力量,极大缓解了左臂撕裂般的剧痛,干涸的丹田气海中,五色气旋也重新开始缓缓转动,凝聚出丝丝缕缕的混元灵力。
他从怀中取出那枚赤晶阵眼碎片。
此刻,它不再滚烫,而是散发着温润的暖意。
碎片表面,一道原本黯淡的符文彻底亮起,投射出一线凝练的赤红光芒,像一支无形的手指,坚定不移地指向山谷深处。
这块得自落星湖底,属于炎阳真君的阵眼碎片,为何在流云真君的道场内产生如此剧烈的反应?
两位上古大能之间,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隐秘联系?
还是说,这流云殿的深处,藏着与炎阳熔炉同源的至宝?
一个个念头在陆沉脑海中翻腾。
无论真相如何,这都是一条无比清晰的线索。
比起在偌大的百草园中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寻找那虚无缥缈的第三层入口,这道光芒的指引,珍贵到了极点。
他没有过多犹豫。
修行之路,本就是一场豪赌。
陆沉收敛全身气息,烟罗步再度施展,身形化作一道贴地潜行的淡影,朝着符文指引的方向无声掠去。
越是深入,山谷内的景象就越是诡异。
四周的灵植不再是杂乱丛生,而是按照某种玄奥的规律排列分布,隐隐构成一个个残缺的阵势。
空气里弥漫的药香愈发浓郁深沉,甚至夹杂着一股只有在炼丹房中才会出现的、独特的烟火焦香。
泥土中,半掩着一些破碎的玉石残片,上面能看到模糊的丹炉纹路与火焰符文。
“这里,曾是流云真君的炼丹之地!”
陆沉心中愈发肯定,行动也变得更加谨慎,神识如水银泻地般铺开,警惕着每一寸土地下可能暗藏的杀机。
一个时辰后,他穿过一片幽静的紫竹林。
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开阔的平地中央,矗立着一座高达三丈的残破白玉拱门。
拱门样式古朴,门楣上刻着两个龙飞凤舞、气势磅礴的大字——丹心。
拱门之后,并非山石草木,而是一片缓缓旋转的七彩漩涡,散发出剧烈的空间波动。
“通往第三层的入口!”
陆沉呼吸微微一促,没想到阵眼碎片的指引,竟如此直接!
然而,拱门前并非空无一人。
两拨人马正在对峙,气氛紧绷。
一拨人,正是韩枫、石猛为首的百炼峰弟子,个个带伤,气息不稳,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另一拨,则是一名身着淡绿衣裙、气质清冷的少女,以及护在她身侧的两名练气八层巅峰的老者。
那少女眉眼如画,周身萦绕着若有若无的药香,正是丹殿的云鹤仙子,柳寒烟!
“韩师兄!石师兄!柳师姐!”
陆沉压低声音,一道神念传了过去。
正在对峙的三人听到传音,猛地看来,见到陆沉的身影,脸上瞬间被惊喜覆盖。
“陆师弟!你没事,太好了!”石猛大嘴一咧,快步冲来,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陆沉完好的右肩上,“我们甩开赵无极那帮混蛋,找这入口费了老大劲,还真担心你被他给堵了!”
韩枫也彻底松了口气,点头道:“师弟能安然无恙,便是最大的幸事。只是这入口的考验有些棘手,我们正犯愁呢。”
柳寒烟清冷的目光落在陆沉身上,也带上了一抹关切:“陆师弟,你的伤?”
“已无大碍。”陆沉拱手回礼,视线投向那座“丹心”拱门,“这是何处?”
韩枫神色变得凝重:“此门名为‘丹心门’,是通往第三层‘藏经阁’的入口之一。但想通过,必须破解门上的丹道考验。”
他指向拱门两侧的门柱。
只见门柱上,左右各镶嵌着九个凹槽。左边凹槽上方刻着一个“草”字,右边则是一个“火”字。
门楣顶端,还悬浮着一尊虚幻的丹炉,炉下有火焰刻度,此刻一片漆黑。
柳寒烟接过了话头,声音清脆:“根据旁边残碑上的古字解读,过此门者,需以丹心炼丹,点燃‘丹心炉’。”
“简单说,就是要在限定时间内,从左侧‘草’字槽中,辨认并选出正确的九种灵草虚影。同时,从右侧‘火’字槽中,引动九种不同的火焰虚影,以特定的顺序和火候进行炼制。”
“最终成丹品质达标,丹心炉的火焰刻度满盈,门才会开。机会只有一次,失败,后果难料。”
陆沉凝神看去,那“草”与“火”的凹槽内,果然有无数光影沉浮变幻,代表着成千上万种灵草与火焰,复杂到令人头皮发麻。
这考验,不仅要求对丹道药理了如指掌,更要求对万千火种的特性有着鬼神莫测的掌控力。
对于韩枫这群专精炼器的百炼峰弟子而言,这几乎是无法跨越的天堑。
“我们这些人,对丹道都是一知半解,实在没把握。”韩枫苦笑。
“柳师妹虽是丹道大家,但这控火一环,要求九火同调,变化万千,远超寻常炼丹。她一人也难以兼顾,特别是对火焰强弱的精准拿捏。”
石猛挠着头,瓮声瓮气道:“要是咱们器殿的控火法诀能用上就好了,可惜,炼丹的火,跟我们炼器的火,不是一回事。”
控火?
陆沉眼底精光一闪。
他虽不通丹道,但《五行衍道经》衍化万法,对五行能量的转化与控制,有着堪称变态的理解。
更别提,他修炼的《五行混元功》,对灵力掌控本就入微。
还有那《灵犀铸器术》对“火候”的极致感知!
再加上炎阳残枪与赤晶碎片对火系力量的天然亲和……
或许,在控火这件事上,他能帮上大忙?
就在此时,怀中的赤晶碎片猛地一热。
那道指引光芒,竟微微偏转,指向了拱门右侧的“火”字凹槽!
仿佛在催促他,那里,才是他的舞台!
陆沉不再迟疑,抬头看向柳寒烟与韩枫,声音沉稳。
“韩师兄,柳师姐,或许……我可以协助控火。”
此言一出,全场皆静。
韩枫愕然地看着他:“陆师弟,你……精通控火?”
他知道陆沉炼器天赋惊人,可炼器的火,讲究的是霸道、刚猛,与炼丹所需的温润、精微,完全是两个极端!
柳寒烟那双清丽的美眸也闪过一丝诧异:“陆师弟,丹火操控,差之毫厘,便是毁丹之祸,你可明白?”
陆沉没有废话。
他伸出右手食指。
心念一动,一缕五色混元灵力在指尖汇聚,瞬间转化为一簇赤红色的火苗。
那火苗没有半分狂暴之气,在他意念下,时而拉长成一根稳定燃烧的发丝,时而化作一朵轻盈跳跃的浪花。
温度也随之精准地起伏,展现出一种令人窒息的控制力。
这,是他融合了《五行衍道经》的转化之理、《灵犀铸器术》的火候感知,以及混元灵力本身圆融如意的特性,所创造出的独门控火之术!
柳寒烟的瞳孔骤然一缩!
她身为丹殿天骄,对火焰的敏感远超常人,一眼就看出陆沉这一手控火术的含金量!
其精妙程度,甚至不输丹殿那些专修火系功法的长老!
那火焰中蕴含的圆融与平衡之意,更是闻所未闻!
“陆师弟……果然深藏不露。”柳寒烟清冷的脸颊上,罕见地浮现出一抹惊艳,她郑重点头,“若有你助我控火,把握,可增五成!”
韩枫和石猛见状,顿时大喜过望。
“好!那就这么定了!”韩枫当即拍板,“柳师妹主导选药,陆师弟辅助控火!我们几个,在外护法!”
计划已定,众人立刻行动。
柳寒烟走到拱门前,阖了阖眼,再睁开时,眸光已然专注如渊,神识沉入左侧的“草”字槽,开始在万千灵草虚影中飞速甄别。
陆沉则站到右侧“火”字槽前,神识锁定其中变幻的万千火焰,默默感知着每一种火的特性:温和的“文火”、爆裂的“武火”、蕴含生机的“木中火”、带着净化之力的“石中火”……
他与柳寒烟的神识连接在一起,随时等待指令。
考验,正式开始!
柳寒烟不愧是丹殿百年难遇的天才,对药性的理解早已刻入骨髓。
她玉指连点,一道道灵力精准射入“草”字槽,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将一种种正确的灵草虚影从光海中牵引而出,投入门楣上方的虚幻丹炉。
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与此同时,她的神念传音在陆沉脑海中响起,急促而清晰。
“陆师弟,第一味清心草,三息‘文火’,恒定!”
陆沉心神合一,神识瞬间锁定“文火”虚影,混元灵力隔空一引,一股柔和稳定的热力精准注入丹炉之下。
那火焰温顺无比,在他神乎其技的控制下,三息之内,温度没有千分之一的起伏,完美淬炼着清心草的药性。
“漂亮!”
柳寒烟精神大振,投入第二味“凝血花”。
“此花,先以‘木中火’灼烧一息,再转‘石中火’两息,快!”
陆沉神色不变,意念微动,丹炉下的火焰瞬间由赤红转为青绿,一缕充满生机的火焰掠过花蕊,紧接着又化为乳白色的净化之火。
整个过程无缝衔接,自然到仿佛本该如此。
一种种灵草被投入。
一种种火焰被引动。
陆沉就像一台没有感情却又拥有无上智慧的机器,对火焰的掌控达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境界。
他不仅完美执行柳寒烟的指令,甚至偶尔还能凭借《灵犀铸器术》的敏锐感知,在柳寒烟开口之前,就自行微调火候,让药液的融合更加完美!
两人的配合愈发默契,丹炉内的药液开始凝聚,散发出沁人的丹香。
门楣上,丹心炉的火焰刻度,也开始一格一格地缓缓爬升。
然而,当第七味属性狂暴的“雷击木”被投入时,异变陡生!
雷击木虚影入炉的瞬间,竟引动了丹炉内残存的一丝上古雷霆之力!
轰!
整个丹炉猛地一震,炉火瞬间失控,化作一头狂暴的雷火凶兽!
“不好!”柳寒烟脸色煞白,这已经超出了常规考验的范畴!
陆沉心头一紧,却临危不乱。
《五行衍道经》中,五行相生相克,以柔克刚的法门瞬间涌上心头。
他没有选择硬碰硬地压制,而是心念急转,混元灵力刹那间转化为厚重沉凝的土系灵力,如大地承载万物般,强行将那股狂暴的火雷之力承载、疏导!
同时,他分出一缕心神,引动一丝微弱的水灵之气,如春风化雨,悄然渗透,抚平那股能量的躁动。
五行轮虚影在他头顶一闪而过,调和着失衡的能量。
炎阳残枪也传来一阵温热,让他心神稳如磐石。
短短数息!
那足以炸炉的狂暴能量,竟被他以这种匪夷所思的巧妙方式,硬生生给“盘”活了,重新变得温顺可控!
柳寒烟的美眸中,迸射出前所未有的异彩!
这哪里是控火?
这分明是对能量本质的至高理解!
她不敢耽搁,立刻投入最后两味灵草。
陆沉也收摄心神,完成了最后的淬炼。
当第九种以神识为引的“心火”缓缓熄灭时,丹炉内骤然光华大盛!
一颗龙眼大小,通体圆润,流转着七彩霞光的丹药,滴溜溜地悬浮而起!
一股无法形容的异香,瞬间弥漫全场!
与此同时,门楣上的丹心炉虚影,轰然一声,火焰冲天而起,刻度瞬间满盈!
“成了!”石猛等人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那七彩漩涡一阵剧烈波动,最终稳定下来,化作一道真正的门户。
柳寒烟长舒一口气,光洁的额角渗出细密的香汗,她转过头,看向陆沉的目光里,充满了感激、敬佩,以及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震撼。
“陆师弟,这次……多谢你。你的控火之术,堪称绝顶。”
陆沉微微一笑,收敛了气息:“柳师姐的丹道造诣才是关键,我只是锦上添花。”
经此一役,两人之间,已然多了一份并肩作战的绝对信任。
“事不宜迟,我们快进去!”韩枫高声提醒。
众人点头,依次踏入七彩漩涡,身影消失不见。
陆沉在踏入的前一刻,回头看了一眼那“火”字槽。
赤晶碎片的指引光芒,在考验完成后,已经黯淡下去。
他心中了然,这场考验,本身就是一次机缘,一次让他提前领悟此地火系法则的引导。
踏入漩涡。
短暂的失重感过后,眼前景象陡然变幻。
一股浩瀚如烟海的知识气息扑面而来!
映入眼帘的,是无数悬浮在虚空中的玉简、卷轴、石碑……它们流光溢彩,散发着古老而深邃的道韵。
流云殿第三层——藏经阁,到了!
而更让陆沉心脏猛地一跳的是——
在他怀中,一直沉寂的炎阳残枪,竟在此刻传来一阵无比清晰的悸动!
枪尖微微颤鸣,指向了这无尽书海的某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