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那块暗沉如血的皮质残片,触感冰凉而坚韧,仿佛承载着万古的岁月。其上扭曲的线条和那个诡异的“眼睛”标记,如同拥有魔力,牢牢吸住了陆沉的目光。识海中,那丝沉寂的寂灭死气与残片、尤其是与那个“渊”字之间产生的微弱共鸣,如同黑暗中摇曳的蛛丝,虽细不可查,却指向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希望,在这绝对的死寂与绝望中,是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更珍贵的东西。它点燃了陆沉近乎枯竭的意志。
他小心翼翼地将残片贴身收好,感受着那丝若有若无的冰凉透过肌肤传来,奇异地让他纷乱的心绪平静了些许。当前首要之事,仍是恢复行动力。没有基本自保之力,即便前方是通天大道,也寸步难行。
他环顾四周。这片因顶部发光晶石而略显明亮的河滩,相对干燥,视野开阔,不易被偷袭,是目前理想的暂歇之地。他挪到一处背靠岩壁、能观察到暗河入口与上游方向的角落,缓缓坐下。
伤势依旧沉重得令人绝望。经脉如同被碾碎的琉璃,稍有灵力流转便传来钻心刺骨的剧痛。丹田气海死寂,那点由黑菌阴寒能量激发出的寂灭死气所转化的微弱生机,仅能勉强护住心脉识海不灭,修复肉身却是杯水车薪。
“不能急,不能乱。”陆沉深吸一口带着水汽和霉味的冰冷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他摒弃了立刻运转高阶功法疗伤的念头,那只会加剧伤势。转而运用最基础的“内视”与“引气”法门,如同最耐心的工匠,引导着那丝冰冷的生机,如同溪流润泽干涸的河床,极其缓慢地流淌过最关键的几条主经脉,先求贯通,再图修复。
这个过程枯燥而痛苦,进展微乎其微。但他心志坚毅,深知此时一丝一毫的恢复,都是未来搏命的本钱。同时,他分出一缕心神,仔细感知着贴身的皮质残片。那残片似乎并非死物,隐隐与这地穴中弥漫的阴死之气同源,握在手中,竟让他对周围环境的阴寒适应了几分,连带着体内那丝寂灭死气的运转也似乎顺畅了一丝。
“此物……竟有辅助吸纳此地死气之效?”陆沉心中微动。这并非直接疗伤,而是改善了他在这极端环境下的“生存能力”。他尝试更主动地去契合那种共鸣,果然,周遭精纯的阴死之气涌入体内的速度稍稍加快,虽依旧狂暴,但在残片和寂灭死气的双重缓冲下,对肉身的侵蚀似乎减弱了些许,更多地被那丝生机引导,用于稳固那层“寂灭”道基。
这发现让他精神一振。或许,修复此身的关键,并非依赖外界的灵气或丹药,而在于彻底掌控并利用此地的极阴死气,以及他体内那变异的寂灭道基?《五行衍道经》包罗万象,混沌归一,死寂亦为生机之反面,阴极阳生,并非绝路。
时间在无声的煎熬中流逝。河滩上只有暗河流淌的微弱水声,以及陆沉微不可闻的呼吸声。顶部晶石的光芒恒久不变,让人失去时间概念。
不知过了多久,当陆沉勉强将一条主要经脉的裂痕用那冰冷的生机暂时“粘合”,使得一丝微不可察的灵力得以艰难运转一个小周天时,他疲惫地睁开了眼。实力恢复不足百分之一,但至少,手脚不再那般绵软无力,有了最基本的行动能力。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筋骨,传来阵阵酸痛,但比之前已是天壤之别。目光再次投向那张残图,对照着眼前的环境。
暗河自上游黑暗中来,流过这片河滩,向下游未知处而去。残图上,代表暗河的粗线旁,有一个细微的岔路口标记,指向一条分支,尽头便是那“眼睛”。根据方向和河流走势判断,那岔路口,应该在上游某处。
必须出发了。停留在此,只是等死。
他走到河边,黑色河水死寂依旧。他谨慎地掬起一点河水,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手臂蔓延。河水中的死气精纯无比,但过于狂暴,远不如空气中弥漫的温和。他运转那丝微薄灵力抵抗,将水含入口中,冰冷刺喉,却也能补充些许水分。
做好简单准备后,陆沉深吸一口气,沿着河滩,逆着暗流方向,向上游走去。脚步虚浮,但他走得极其稳定,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和两侧的黑暗。神识依旧无法离体,只能依靠五感和武者的本能。
道路并不好走。河滩时宽时窄,有时被从岩壁伸出的巨大石笋阻断,需要攀爬绕过。空气中弥漫的阴死之气随着深入逐渐浓郁,光线也重新变得昏暗,只有岩壁上零星分布的发光苔藓提供些许微光。那皮质残片传来的冰凉感始终存在,如同一个无声的指南针。
途中,他再次发现了战斗的痕迹。一具巨大的、形似蜥蜴却头生独角的妖兽骸骨半埋在碎石中,骨骼呈现不自然的漆黑,仿佛被剧毒腐蚀。不远处,还有几具人类的枯骨,衣物早已风化,身旁散落着一些锈蚀严重的兵器碎片。从现场看,似乎是这支探索小队在此遭遇了那头强大妖兽,最终同归于尽。
陆沉心中警惕更甚。这地下世界,远比看上去更危险。他仔细检查了那些枯骨,一无所获,显然早已被前人搜刮过。他默默记下这种独角蜥蜴妖兽的特征,继续前行。
越往上游,地势逐渐升高,暗河变得湍急,河面也狭窄了许多。两侧岩壁上的发光苔藓越来越少,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般包裹而来。陆沉不得不更加小心,每一步都踩得踏实,耳朵竖起,捕捉着任何异常的声响。
突然,一阵极其细微的“沙沙”声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与之前阴冥蜥的声音不同,更轻、更密集。
陆沉瞬间屏息,身体紧贴住冰冷的岩壁,融入阴影之中。目光如电,望向声音来源。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河面上,飘来一片“黑云”。仔细看去,那竟是无数只拳头大小、通体漆黑、长着薄翼的飞蛾!这些飞蛾眼睛血红,口器尖锐,翅膀振动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沙沙”声。它们似乎被暗河的气息吸引,盘旋在河面上空,数量成千上万,看得人头皮发麻。
“蚀魂蛾……”陆沉心中一凛。这是一种群居的阴属性妖虫,单体实力微弱,但成群结队时极为难缠,其鳞粉能侵蚀神魂,口器能吸食生灵精气。若是全盛时期,他一道法术便可灭杀,但现在……
他不敢惊动这群妖虫,将气息收敛到极致,如同顽石,一动不动。蚀魂蛾群在河面上盘旋了片刻,似乎未发现异常,便簇拥着向了下游方向飞去,那密集的“沙沙”声渐渐远去。
陆沉松了口气,背后惊出一身冷汗。刚才若被发现,以他现在的状态,绝无幸理。
待虫群彻底消失,他才敢继续前进。又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了变化。暗流在这里变得更加汹涌,河水撞击在岩壁上,发出轰鸣。而在河道左侧,岩壁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漆漆的洞口,一股更强的阴风从中吹出,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浓郁的腐朽气息。
洞口边缘,残留着一些人工开凿的痕迹,但早已被岁月磨平。而根据残图上的标记,以及手中皮质残片传来的、愈发清晰的指向性共鸣——
就是这里了!那条通往“眼睛”标记的分支通道!
陆沉站在洞口,感受着其中吹出的、几乎能冻结灵魂的阴风,眉头紧锁。洞内一片漆黑,深不见底,那浓郁的死气几乎化作了实质,危险感远超之前经过的任何地方。
残图指引至此,前方是福是祸,无人可知。或许是更大的绝境,或许是唯一的生机。
他没有犹豫太久。回头路已是死路,唯有前行,方有一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