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块浸了墨的破布,慢吞吞地罩住横江市。流年观的灯亮得很早,昏黄的灯泡悬在院里,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
沈晋军正往桃木剑上缠红绳,红绳是萧霖送来的,说是医院用来捆急救包的,消过毒,干净。
“这绳能管用吗?”沈晋军勒紧绳结,绳结打得跟狗啃似的,“别到时候砍着砍着掉了,那多丢人。”
“总比你上次用鞋带强,”叶瑾妍在剑里哼了一声,“上次跟吊死鬼打架,鞋带断了,你抱着剑跑的样子,我现在想起来还笑。”
“那是战术撤退!”沈晋军涨红了脸,“懂不懂?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广成子在旁边往布袋里装“破邪粉”,装着装着突然停了,盯着墙角的小黑狗发呆。小黑狗正叼着菟菟剩下的胡萝卜头,玩得不亦乐乎。
“我说,”广成子戳了戳沈晋军,“要不把狗带上?万一黑月会的人怕狗呢?”
“你咋不把龟丞相带上?”沈晋军白了他一眼,“它俩在乌龟别墅里待着挺好,别添乱。”
正说着,邓梓泓背着个大包从屋里出来,包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塞了多少符咒。“东西都准备好了,朱砂、糯米、铜钱,还有这个。”他掏出个小小的罗盘,比之前那个精致多了,“我师父偷偷塞给我的,说是祖传的,定位阴气特别准。”
“你师父不是说没空吗?”沈晋军好奇。
“我给他发了个红包,”邓梓泓面无表情,“二百块,他就把罗盘寄过来了,还附了张纸条,说‘好好干,争取评上优秀道士’。”
沈晋军:“……”龙虎山是真够接地气的。
张梓霖背着登山包,里面插着工兵铲,手里还攥着那包儿童闪光棒,紧张得手心冒汗。“要不……我还是留下看院子吧?我这战斗力,去了也是拖后腿。”
“不行,”沈晋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去了能凑人数,显得咱们人多势众,吓也能把黑月会的人吓死。”
“我觉得是被他们吓死……”张梓霖小声嘟囔。
广颂子早就收拾好了,铜锤扛在肩上,站在门口跟尊门神似的。月光照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看着特别有气势。
“走了。”他就说两个字,转身往外走。
一行人摸黑往后山走,小黑狗非要跟着,菟菟没办法,只好把它抱在怀里。狗不老实,总往菟菟怀里钻,弄得她一肚子胡萝卜味。
走到后山入口,邓梓泓掏出罗盘,指针“嗡”地一下转起来,跟装了马达似的,死死指着老槐树的方向。
“阴气越来越重了,”邓梓泓的声音压得很低,“比昨天浓了十倍都不止,他们肯定已经开始准备了。”
广颂子放慢脚步,铜锤握得更紧了。“有脚步声。”
众人立刻蹲下,躲在灌木丛后面。果然,没过一会儿,几个黑影从旁边的小路走过,穿着黑月会的制服,手里拎着个麻袋,麻袋里不知道装着什么,沉甸甸的,还在动。
“是活物!”沈晋军心里一紧,“他们真的抓了东西来献祭!”
“别冲动,”邓梓泓拉住他,“等他们过去,咱们先去老槐树下布阵,布完阵再想办法看看里面是什么。”
黑影走过去之后,众人才敢出来,猫着腰往老槐树下摸。离得越近,越觉得冷,像是掉进了冰窖,阴气往骨头缝里钻。
老槐树下亮着几盏马灯,昏黄的光线下,能看到十几个黑衣人围着树站着,程佑就在其中,穿着件黑色的长袍,手里拿着把匕首,正在跟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树下挖了个大坑,坑边堆着些奇怪的东西,有黑色的蜡烛,有生锈的铁链,还有个石台子,上面铺着块黑布,看着就像祭坛。
那几个拎麻袋的黑影把麻袋扔在石台子旁边,麻袋里的东西动得更厉害了,发出呜呜的闷响。
“布阵的东西呢?”沈晋军问邓梓泓。
邓梓泓从包里掏出朱砂和糯米:“在这。八卦阵需要八个方位,咱们得分开站,每个方位撒朱砂和糯米,再埋个铜钱。”
“我去东边!”广颂子率先开口,拎着铜锤就往东边摸。
“我去西边!”邓梓泓也动了。
“那我去南边,”沈晋军拍拍张梓霖,“你跟小飞去北边,记住,撒完就躲起来,别被发现了。”
“我呢?”广成子急了。
“你……”沈晋军想了想,“你跟菟菟去西北边,实在不行就撒‘破邪粉’,争取时间。”
“没问题!”广成子拍着胸脯,把布袋往怀里塞了塞。
分工完毕,众人各自往自己的方位摸。沈晋军往南边跑的时候,差点被树根绊倒,怀里的桃木剑硌得他肋骨疼。
南边离祭坛最近,能清楚地看到程佑的脸。这家伙脸上带着笑,看着特别诡异,手里的匕首在马灯下闪着寒光,正准备往石台子上走。
沈晋军不敢耽搁,赶紧掏出朱砂,按照邓梓泓教的法子,在地上画了个圈,圈里撒上糯米,再把铜钱埋进去。刚弄完,就听到程佑说话了。
“时辰快到了,”程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股说不出的阴森,“把祭品带上来,准备开坛。”
两个黑衣人立刻去解麻袋,麻袋一解开,里面滚出几只挣扎的野兔,毛都被吓得炸起来了。
“原来是野物……”沈晋军松了口气,又觉得不对劲,“献祭用野兔?太敷衍了吧。”
叶瑾妍也纳闷:“说不定是掩人耳目,真正的祭品在后头。”
就在这时,东边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是黑衣人的惨叫。
“是广颂子!”沈晋军眼睛一亮,“他动手了!”
果然,东边的黑衣人乱成一团,广颂子的铜锤抡得像风车,一下一个,把黑衣人砸得东倒西歪。马灯被撞翻了,火苗烧着了旁边的干草,“腾”地一下燃起大火。
“有人闯阵!”程佑脸色一变,“抓住他!”
几个黑衣人立刻往东边冲,邓梓泓趁机在西边撒完了朱砂和糯米,冲沈晋军比了个手势,意思是他那边弄好了。
张梓霖和小飞也在北边完事了,正躲在树后面,张梓霖举着工兵铲,手还在抖。
“就差西北边了!”沈晋军心里默念,希望广成子能快点。
可西北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反倒是程佑发现了不对劲,突然看向沈晋军这边。“南边还有人!”
糟了!被发现了!沈晋军心里一沉,刚想躲,两个黑衣人已经冲了过来,短刃直劈他的脑袋。
沈晋军赶紧往旁边滚,躲开了短刃,手里的桃木剑顺势往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腿上撩。“嗷”的一声,那人疼得跪倒在地。
另一个黑衣人挥刀又砍过来,沈晋军没地方躲,只能举剑去挡。“当”的一声,桃木剑被震得嗡嗡响,他的胳膊都麻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西北边突然传来一阵喷嚏声,紧接着是广成子的骂声:“他娘的又是逆风!”
只见广成子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周围的黑衣人全在打喷嚏,打得涕泪横流,手里的刀都掉了。菟菟站在旁边,抱着小黑狗,手里还拿着半根胡萝卜,一脸懵。
“广胖子可以啊!”沈晋军趁机一脚踹倒眼前的黑衣人,“误打误撞还挺管用!”
“八卦阵齐了!”邓梓泓突然大喊一声,掏出张黄符往天上一扔,黄符在空中炸开,金光四射,八个方位同时亮起红光,把老槐树围在中间。
红光一出现,周围的阴气瞬间弱了不少,黑衣人身上的黑气淡了下去,一个个跟被抽了筋似的,软在地上。
“不可能!”程佑看着亮起的红光,脸色惨白,“我的献祭阵怎么会失效?”
“因为你遇到了我们流年观!”沈晋军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程佑,你的死期到了!”
广颂子扛着铜锤走过来,身上沾了点血,看着跟从血池里捞出来似的,却一点事没有。“束手就擒。”
程佑咬着牙,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瓶子,跟刘三上次摔的那个很像。“想让我认输?做梦!大不了同归于尽!”
他拧开瓶盖就要往地上摔,沈晋军眼疾手快,掏出桃木剑就扔了过去。桃木剑没砸中程佑,却正好撞在他手里的瓶子上,瓶子“啪”地掉在地上,没摔碎,滚到了石台子底下。
“抓住他!”沈晋军大喊一声,率先冲了过去。
广颂子比他更快,铜锤带着风声,直取程佑面门。程佑想躲,却被八卦阵的红光挡住了,动作慢了半拍,被铜锤擦着胳膊砸在地上,疼得他惨叫一声。
剩下的黑衣人想上来帮忙,被邓梓泓的符咒拦住了,黄符贴在身上,一个个跟被点了穴似的,动都动不了。
张梓霖趁机跑过去,往石台子上的野兔笼子里塞了把青草,小声说:“别怕,马上救你们出来。”
程佑趴在地上,看着越来越亮的红光,突然怪笑起来:“没用的!就算你们破了我的阵,阴阳通道也会打开!许馥妍大人早就安排好了,你们谁也跑不了!”
他的话音刚落,老槐树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树干上裂开一道缝,缝里冒出黑烟,跟墨汁似的,还伴随着阵阵鬼哭狼嚎。
“不好!”邓梓泓脸色大变,“树里的阴气要出来了!通道真的要打开了!”
沈晋军看向那道裂缝,裂缝里黑漆漆的,像是有无数只眼睛在盯着他们,看得人头皮发麻。
“现在怎么办?”张梓霖抱着胳膊往后退,声音都带了哭腔。
广颂子握紧铜锤,挡在众人前面。“砸树。”
“砸树?”沈晋军愣了一下,“能行吗?”
“不行也得行!”广颂子抡起铜锤,对着树干上的裂缝就砸了下去。“砰”的一声巨响,树干晃得更厉害了,裂缝却没变小,反而更大了,冒出的黑烟更浓了。
黑烟里伸出只惨白的手,指甲又尖又长,抓向广颂子的脸。
广颂子反应快,一锤砸在那只手上,手“嗷”地一声缩了回去,黑烟里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真有东西!”沈晋军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是厉鬼!刘三没骗我们!”
越来越多的手从裂缝里伸出来,还有脑袋探出来,一个个青面獠牙,看着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
月光正好升到头顶,圆圆的,跟个银盘子似的,照在老槐树上,把那些厉鬼的影子拉得老长,铺满了整个地面。
“满月到了!”邓梓泓大喊,“阴气最盛的时候到了!快想办法,再晚就来不及了!”
沈晋军突然想起怀里的乾坤葫芦,赶紧掏出来,葫芦还是冰凉的,缺了的嘴看着有点滑稽。“叶瑾妍,这葫芦怎么用?”
“往裂缝里扔!集中意念喊‘收’!”叶瑾妍的声音带着急。
沈晋军举起葫芦,对着树干上的裂缝,用尽全身力气喊:“收!”
葫芦没反应。
“再喊!用点力!”叶瑾妍催促。
“收!收!收!”沈晋军喊得嗓子都哑了,葫芦还是没动静,跟个普通的破葫芦似的。
程佑在地上笑得更欢了:“没用的!这破葫芦早就失效了!你们就等着被厉鬼分尸吧!”
一只厉鬼趁机从裂缝里钻出来,直扑沈晋军。他吓得闭紧眼睛,以为这下完了,却听到“嗷”的一声惨叫,厉鬼被什么东西打飞了。
睁开眼一看,是菟菟!她抱着小黑狗,手里还攥着半根胡萝卜,刚才是她把胡萝卜扔出去,砸中了厉鬼的脸。
厉鬼显然没受过这种委屈,捂着脸嗷嗷叫,更生气了,又朝菟菟扑过来。
“啃它!”沈晋军急中生智,大喊一声。
菟菟好像听懂了,放下小黑狗,冲上去对着厉鬼的腿就啃了起来。“咔嚓咔嚓”,跟啃胡萝卜似的,厉鬼的腿居然被她啃下来一块,黑烟直冒。
“我去!菟菟你太厉害了!”沈晋军看得目瞪口呆。
程佑也懵了,估计从没见过啃厉鬼的兔子精。
就在这混乱的时候,广颂子突然抡起铜锤,对着老槐树的根部砸了下去。这一锤用了十足的力气,“轰隆”一声,树根被砸断了,老槐树晃了晃,树干上的裂缝居然开始变小!
“有用!”沈晋军眼睛一亮,“广颂子,再砸!”
广颂子没说话,只是闷头砸,一下比一下用力。每砸一下,裂缝就小一点,里面的厉鬼叫得更惨了,伸出的手一个个缩了回去。
邓梓泓趁机掏出符咒,往裂缝上贴,黄符一贴上,就冒起金光,把裂缝堵得更严实了。
程佑看着裂缝越来越小,急得直拍地:“不!不可能!我的计划!我的通道!”
沈晋军走到他面前,用桃木剑指着他的脖子,声音冷得像冰:“结束了,程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