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林踩着落叶回到天音寺前殿时,袖口还沾着空闻圆寂时的灰烬。
田不易走在他身侧,玄色道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剑穗上的银铃偶尔发出轻响——这是他心绪不宁时才会有的小动作。
人应该到齐了。田不易停在廊柱边,抬手指向殿内透出的烛火。
韩林顺着望去,殿门虚掩,能看见三个人影。
最左侧的是个灰袍老僧,枯瘦的手正搭在供桌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中间立着青衫男子,背挺得笔直,腰间斩龙剑的剑鞘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右侧是位绿衣少女,正绕着殿中佛像踱步,发间银饰随着动作轻颤,像有活物在暗处窥伺。
空见大师、萧逸才、碧瑶姑娘。韩林默念着三人名字,掌心的玉牌突然发烫,烫得他指尖微蜷。
本源消耗过度带来的眩晕感涌上来,他扶着廊柱稳了稳身形——系统提示还在识海炸响,20%的本源数值像根细针扎在意识里。
殿门一声被推开。
空见大师率先转过来,浑浊的眼珠里跳动着烛火,疯癫的神情不知何时收敛了,只余下深不见底的悲怆:韩小友,老衲等你多时。
萧逸才的目光扫过韩林苍白的脸,又落在他怀中鼓起的帛书上,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话。
碧瑶倒是先开了口,指尖转着枚半透明玉佩:守剑人请我们来,总不会是听你讲佛经的吧?
韩林走进殿内,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
他解下腰间帛书,摊开在供桌上——泛黄的绢帛上,用朱砂画着扭曲的咒文,每道纹路都与他在地下密室看到的锁链同源。
这是我在空闻大师体内发现的因果锁链。他指尖划过咒文,每根锁链都连着蚊道人的本命法宝。
空闻大师被夺舍,不过是蚊道人抽取诛仙世界本源的第一步。
空见大师的手突然抖起来,灰袍下的袈裟露出一角,那是被香火熏得发黑的字纹。
他踉跄着扶住供桌,佛珠串落地:老衲早该想到...十年前我在万蝠古窟见到的黑雾,与这咒文...他突然顿住,浑浊的眼珠陡然充血,原来他要的不是杀人,是要把这方世界当血食!
萧逸才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斩龙剑鞘。
他盯着帛书上的咒文看了半刻,忽然抽出腰间短刃,在掌心划了道血痕。
鲜血滴在咒文上,竟像活物般沿着纹路游走,最后凝成个极小的字。
他瞳孔微缩,抬头时眼神已没了先前的冷硬:我曾在苍松师伯的密室见过类似标记...原来他早与蚊道人勾结。
碧瑶的玉佩突然发出幽蓝光芒。
她低头看着掌心,玉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隐约能听见极细的呜咽声:这是我从父亲书房偷来的。她声音放轻,噬魂被炼成本命法宝时,我偷偷藏了块碎片。
现在...它在哭。
韩林伸手触碰玉佩,识海中突然闪过片段——无数黑雾裹着金色光粒涌入虚空中的巨口,那巨口生着细密的倒刺,每吞一口,诛仙世界的灵气便稀薄一分。
他猛地缩回手,额头渗出冷汗:这是蚊道人吞噬本源的画面。
他封死飞升通道,就是怕有人去洪荒报信。
所以你要我们怎么做?萧逸才按住斩龙剑,苍松余党还在青云山,天音寺的佛光封印也被破了一半。
两件事。韩林从怀中取出空闻留下的玉牌,第一,破解佛光封印。
空闻大师说这是钥匙,我需要空见大师的《渡厄真言》配合。他转向老僧,第二,用噬魂碎片定位蚊道人的本体。
碧瑶姑娘的玉佩能感应到本源流动,我们需要它当引。
空见大师弯腰捡起佛珠,每颗檀木珠都被他握得发热:老衲这把骨头早该埋在佛塔下,但蚊道人毁我佛门根基...他突然笑起来,眼角有泪滑过,韩小友,今晚子时,老衲与你同去佛塔,念诵《渡厄真言》破封印。
碧瑶把玉佩塞进韩林手心,触感冰得惊人:我要你保证,若事不可为,带我去大竹峰。她咬了咬唇,我爹...他若知道蚊道人要毁了整个世界,说不定会帮忙。
萧逸才突然抽剑出鞘。
斩龙剑嗡鸣着指向殿外,剑气割落几片檐角铜铃:有人来了。
韩林竖起耳朵。
夜风里裹着极淡的血腥气,像是有人踩着尸山血海过来。
他摸出签印,裂痕已经爬满表面,系统提示的红光刺得他睁不开眼——【本源剩余15%,天道反噬倒计时:两个时辰】。
田不易突然按住他肩膀。
掌门的手掌暖得反常,像要把最后一点温度渡给他:我去拦住来者。他抽出天琊剑,剑身泛起清冷蓝光,你带他们去佛塔。
记住,守剑人不是孤家寡人。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韩林看着田不易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又转头看向空见、萧逸才、碧瑶——空见正在整理袈裟,萧逸才把短刃递给碧瑶,碧瑶冲他眨了眨眼,玉佩在她掌心重新泛起幽蓝。
他握紧签印,裂痕里渗出淡金色光芒,在本源耗尽前,我们要让蚊道人尝尝,诛仙世界的骨头,没那么好啃。
一行人穿过偏殿时,韩林听见殿外的风突然变了方向。
那风里裹着腐肉的腥气,裹着怨魂的哭嚎,裹着某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冰冷——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虚空中睁开眼睛。
佛塔的影子在月光下拉得老长,塔顶的铜铃突然齐鸣,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悲怆。
韩林抬头望去,看见乌云正在聚集,遮住了最后一点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