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林的靴底碾过碎石的声响在山风中格外清晰。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比一下快，撞得胸腔发疼——不是因为恐惧，是因为那道裂缝里翻涌的气息，像极了无咎师伯临终前攥着他手腕时，掌心渗出的那缕腐朽却磅礴的力量。
等等。陆雪琪突然拽住他的衣袖。
青霜剑的寒光从她身侧掠过，在两人之间划出半弧，将一团突然涌来的黑雾绞成碎片。
她的指尖还沾着剑气凝结的冰晶，透过粗布衣袖刺得韩林手背发麻，这雾有问题，刚才在腐蚀我的剑鞘。
韩林低头看她攥着自己的手。
陆雪琪的指节因为握剑太久泛着青白，指甲缝里还嵌着之前打斗时沾的血渍，此刻却像铁钳般扣住他的衣袖。
他喉结动了动，想说，却被裂缝深处传来的闷响打断。
那声音像是什么古老的锁链崩断了。
幽蓝雾气突然退散。
悬浮在深渊裂隙中的祭坛就那么毫无预兆地撞入视野。
黑石堆砌的台基上布满倒刺状的纹路，中央嵌着颗拳头大的黑宝石，表面流转的暗红纹路随着脉动明灭，每一次跳动都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抽走周围的生机——韩林甚至看见脚边的杂草瞬间枯黄，叶片蜷曲着化为齑粉。
幽冥之心。他脱口而出。
无咎师伯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那是蚊道人用诛仙世界的怨气、死魂、被封禁的飞升者执念，养了三百年的蛊。
它每跳一次，这方世界的本源就少一分。
陆雪琪的青霜剑嗡鸣着震颤。
她向前半步，将他挡在身后，发尾被祭坛散出的阴风吹得缠上他的手腕：我守着，你查。
韩林的手指触到腰间的守剑人令牌。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检测到天道核心碎片，是否消耗本源签到？
当前本源剩余37%，过度使用将触发反噬】他咬了咬舌尖，血腥味在嘴里漫开——不能靠系统，这东西太邪性，万一被蚊道人算计......
但他必须知道，这颗心到底怎么吸本源，蚊道人又藏了什么后手。
神识缓缓探出。
黑宝石表面的暗红纹路突然活了过来，如蛇群般钻入他的识海。
韩林眼前一黑，再睁眼时，他站在一片混沌中。
前方悬浮着一卷泛着金光的长簿，封皮上二字刺得他瞳孔收缩——那是无咎师伯说过的，洪荒量劫簿，执掌天道轨迹的无上法宝！
灰袍身影从簿中走出。
蚊道人指尖沾着金漆，正往簿页上勾画：诛仙世界？
不过是量劫里的一颗棋子。
等它的本源养肥了这颗心......他突然转头，阴鸷的目光穿透幻境，守剑人，你以为自己在查真相？
你每多知道一分，就多给这颗心喂一口养料！
画面急转。
韩林看见青云山崩裂，大竹峰的晒谷场被黑雾吞没，田不易夫妇的身影在雾中消散；看见焚香谷的玄火坛爆炸，火焰里飘着李洵的断发；看见陆雪琪跪在青霜剑前，剑刃上的冰碴子扎进她掌心，血珠落进泥土里，瞬间被吸干。
最后是整个诛仙世界。
天变成灰色，地裂开缝隙，所有生灵的生机像被无形的吸管抽走，连时间都开始凝固——而在这一切的中心，那颗黑宝石膨胀成巨球，表面的暗红纹路化作蚊道人的脸，正咧开嘴笑。
韩林嘶吼着扑向那画面。
剧烈的刺痛从识海深处炸开，他踉跄着后退，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陆雪琪的声音带着颤音：韩林！
韩林你醒醒！
他眨了眨眼睛，现实的光线重新涌入。
陆雪琪的脸近在咫尺，睫毛上凝着细碎的冰晶，是刚才急得哭了？
他想抬手帮她擦掉，却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嘴角有温热的液体流下，他抹了一把，是血。
我看到了。他声音沙哑，蚊道人用......用这颗心吸本源，养到足够大，就能吞掉整个诛仙世界。
量劫簿......他在改天道轨迹。
陆雪琪的手指轻轻按在他后心，传来绵绵的真气。
她的鼻尖还红着，却强撑着扯出个笑：所以我们现在要......
代价来了。韩林突然抬头。
他能感觉到，天际有什么东西在撕裂。
像一块被蛮力扯开的锦缎，先是细不可闻的裂帛声，接着是刺目的银光从裂缝中漏出——那是天道的力量，因为他窥探了不该看的真相，正在反噬。
陆雪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她的瞳孔骤缩，刚要开口，韩林已经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往身后带：退！
退到裂缝边缘——
话音未落，天际的裂痕突然扩大。
一道银白的闪电劈落，精准地劈向韩林的天灵盖。
银白闪电裹着雷霆之音劈落时，韩林的瞳孔在刹那间收缩成针尖。
他能清晰感知到那道雷光里蕴含的天道法则——不是惩戒，更像是某种清扫，要将这胆敢窥见量劫簿秘密的蝼蚁碾碎。
剧痛从头顶炸开，他的膝盖重重砸在碎石上，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没让自己昏过去。
陆雪琪的惊呼声被耳鸣割裂成碎片，他能看见她举着青霜剑冲过来的身影，却听不清她喊了什么。
识海深处，系统的提示音像生锈的铜钟般嗡鸣：【本源消耗触发自动保护机制，是否启用避劫玉简？
剩余本源21%，反噬风险提升至68%】
启......他咬碎半颗后槽牙，血沫混着话音迸出。
一道淡青色流光从他眉心钻出，在头顶凝成半透明玉牌。
闪电劈在玉牌上，炸出刺目银花，韩林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这是他用三年签到积分兑换的保命底牌，此刻在天道之力下竟如薄纸般震颤。
韩林！陆雪琪终于扑到他身侧，青霜剑横在两人头顶，剑气凝成冰晶屏障。
但那道雷光穿透玉牌后余势未竭，擦着韩林左肩劈入地面，焦黑的裂痕在两人脚边蔓延，像条张着嘴的毒蛇。
韩林的左肩传来灼烧般的痛，他却顾不上，目光死死锁向祭坛方向。
黑雾突然翻涌如沸，一道灰袍身影从中踏雾而出。
蚊道人的面容在黑雾中若隐若现，左眼是浑浊的灰白，右眼却泛着量劫簿般的金光，嘴角勾起的弧度像刀：守剑人，你比无咎那老东西聪明，可惜聪明得太晚了。
陆雪琪的青霜剑突然爆发出刺目寒光，剑尖直指蚊道人咽喉。
她的指尖在剑柄上微微发抖，不是恐惧，是愤怒——这个男人，就是害得青云山风雨飘摇的罪魁祸首？
退下。韩林扯住她的衣袖。
他能感觉到，蚊道人身上的气息比幻境中更压迫，那是准圣级别的威压，不是陆雪琪这个化神期修士能抗衡的。
他咳出一口血，抹了抹嘴，目光却愈发清明：你要幽冥之心？
先过我这关。
蚊道人笑了，笑声像指甲刮过青铜鼎：就凭你？他抬手一抓，祭坛中央的黑宝石突然剧烈震颤，表面的暗红纹路如活物般窜出，化作无数血色锁链，这颗心早认我为主，你以为......
以为我看不出你在幻境里故意漏的破绽？韩林打断他的话。
他的右手按在守剑人令牌上，令牌表面浮现出无咎师伯留下的刻痕——那是上代守剑人用本源刻下的神识干扰术。你想让我知道真相，好让幽冥之心吸更多本源。
但你忘了，守剑人的职责，就是替这方世界。
血色锁链的动作顿了顿。
蚊道人的右眼金芒骤盛，显然被这突然的神识干扰影响。
韩林抓住这瞬息机会，咬破指尖在虚空画出金色咒纹——那是系统兑换的九幽冥封，需要以血为引，以命为契。
咒纹刚一成型，便如活物般钻入幽冥之心，黑宝石的脉动陡然变缓，血色锁链也地断裂数根。
蚊道人的灰袍无风自动，黑雾中浮出无数蚊蝇虚影，找死！
韩林没时间理会他的愤怒。
他迅速掏出一块刻着青云山纹的玉符，注入最后一丝本源——那是传给张小凡的紧急讯符。
玉符化作流光冲上云霄时，他听见蚊道人逼近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心脏上。
陆雪琪，退到裂缝外。他转身推开她，嘴角的血滴在她衣襟上，去大竹峰，找田师叔他们......
我不走！陆雪琪反手攥住他的手腕，青霜剑的寒光映得她眼眶发红，要走一起走！
蚊道人的冷笑从背后传来：想走？晚了。
黑雾突然裹住两人。
韩林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睁眼时，他们已身处一片由死气凝成的空间。
四周是翻涌的灰雾，脚下是漂浮的断剑残甲，远处的幽冥之心仍在缓缓跳动，却被金色咒纹缠成了茧。
这是我的蚊道域。蚊道人负手而立，右眼的金光几乎要刺破韩林的识海，在这里，你的本源会被死气蚕食，你的法术会被天道排斥......而我，他抬手，无数蚊蝇虚影在掌心凝聚成剑，会慢慢碾碎你，让这颗心吸尽你的不甘、你的悔恨、你对这世界的最后一丝眷恋。
韩林抹了把嘴角的血，突然笑了。
他的左手按在胸口，能感觉到系统在识海深处共鸣——这是他最后一张底牌，不到绝境不用的九霄劫印。
但此刻，他望着陆雪琪紧抿的嘴角，望着远处被封印的幽冥之心，突然觉得，或许绝境，就是该用绝境的法子。
来啊。他的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让我看看，是你的蚊道域厉害，还是我这守剑人的逆天命——更厉害！
话音未落，蚊道人手中的蚊蝇剑已破空而至。
与此同时，韩林周身腾起九霄劫印的红光，两种力量在虚空中相撞，炸出的气浪将四周的死气搅成漩涡。
陆雪琪被气浪掀得撞在雾壁上，却强撑着爬起来，青霜剑在掌心转了个剑花——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要守着韩林，守着这方世界最后的希望。
幽冥界的死气仍在翻涌，两人的身影在雾中时隐时现，剑鸣声、法诀声、还有蚊道人的冷笑，混着韩林压抑的闷哼，在这方小世界里回荡。
而在更远的地方，张小凡收到讯符时震碎的茶盏还在地上，田不易的惊呼声刚冲出大竹峰，焚香谷的玄火坛突然泛起红光，仿佛都在预示着，这场关乎诛仙世界存亡的大战，才刚刚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