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仿佛灵魂被投入熔炉中反复灼烧,每一寸神识都在哀嚎。
韩林猛地睁开双眼,刺目的光芒让他瞬间失明,唯有那撕心裂肺的痛楚提醒着他还活着。
他剧烈地喘息着,视野由一片炫目的白,逐渐凝聚成一片燃烧的暗红。
他们正坠落。
身下是无尽的星尘废墟,每一粒尘埃都燃烧着余烬般的火焰,散发着古老而死寂的气息。
四周的空间像一块被反复敲打的玻璃,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不时有碎片剥离、坍塌,又在另一处诡异地重组。
每一次空间的扭曲,都让韩林体内的命纹随之抽搐,一股源自根基的虚弱感如潮水般涌来。
“我们……被抛到了时间夹缝?”他沙哑地开口,声音在混乱的能量乱流中几乎微不可闻。
一只冰凉却有力的手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陆雪琪已然起身,她清冷的脸庞上此刻写满了凝重与担忧。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韩林的神魂像是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刚才,为了破开绝境,他强行引爆了逆命之火,那股足以焚灭因果的力量,此刻正疯狂地反噬着他的本源。
“别说话,凝神。”陆雪琪低喝一声,左手扶住韩林,右手并指如剑,天机剑的剑意自她指尖流转而出,引动了她自身命纹的力量。
一股清冽而纯粹的生机顺着她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渡入韩林体内,像一道温柔的溪流,试图安抚他那片狂暴的、即将干涸的识海。
“你太乱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逆命之火,燃的是自己的命数,你……”
韩林苦笑一声,正想说些什么,一旁的张小凡却突然发出了警示。
“等等,你们看那边。”
张小凡的性子一向沉稳,此刻他的脸上却带着一种混杂着惊疑与忌惮的神色。
他手持乌光沉沉的噬魂棒,警惕地扫视着这片诡异的废墟。
就在他们不远处,一座由灰烬与骸骨堆砌而成的残破祭坛,在燃烧的星尘中若隐若现。
那祭坛的风格极为古老,充满了蛮荒与血腥的气息,而真正让张小凡在意的,是祭坛上空缭绕的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
那气息,无比熟悉。
他的思绪瞬间被拉回了遥远的过去,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血色夜晚。
草庙村,普智师父身上佛魔交织的诡异气息,以及那道冲天而起、撕裂夜幕的异象……眼前的黑气,与那晚他所感受到的某种本源之力,竟有几分相似。
“这地方……好像有人来过。”张小凡的声音有些干涩,噬魂棒在他手中微微震颤,仿佛感应到了同源而又充满敌意的存在。
韩林在陆雪琪的帮助下,总算稳住了即将崩溃的神魂。
他顺着张小凡的目光望去,心脏猛地一沉。
那座祭坛,以及其上残留的气息,让他瞬间明白,他们并非偶然坠落于此,而是被一股冥冥中的力量,牵引至此。
他们的敌人,或者说,那个布下这盘横跨万古棋局的“布局者”,早已在这里留下了痕迹。
强忍着灵魂深处传来的撕裂感,韩林从怀中取出一枚符篆。
这枚符篆材质非金非玉,呈现出一种混沌的灰色,上面烙印着一枚复杂到极致的命纹图案。
这是他在系统彻底崩解前,最后一次签到所得的物品——“命纹回溯符”。
此符的作用只有一个,那便是追溯与自身命纹相关的、被时空法则掩盖的最初记忆。
他一直将其视作最后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
但现在,身处这片连时间都已迷失的绝地,他别无选择。
指尖燃起一缕微弱的逆命之火,点在了符篆之上。
没有剧烈的燃烧,符篆只是无声无息地化作一道流光,瞬间没入他的眉心。
韩林的识海掀起了滔天巨浪。
无数破碎的画面、混沌的低语、古老的意志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
他看到了破碎的星河,听到了混沌初开的叹息,更感受到了一道横贯古今的宏大意志。
那意志留下了一段模糊而残缺的指引,像是在一片迷雾重重的黑暗海洋中,点亮了一座极其遥远的灯塔。
一段关于“洪荒初始”的布局,一段被尘封的路线,在他脑海中缓缓铺开。
“跟我走。”韩林睁开眼,眸中闪过一丝超越凡俗的沧桑与明悟。
他强撑着站起身,指向了与祭坛相反的、一片更加深邃的虚无,“出路……在那边。”
陆雪琪与张小凡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跟上了他的脚步。
他们都清楚,在这等绝境之中,韩林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三人依循着那段古老记忆的指引,在这片燃烧的废墟中艰难前行。
这里的空间极不稳定,前一刻还是平坦的星辰大地,下一步踏出,脚下可能就是万丈深渊。
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不断开合的空间裂缝,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就在他们穿过一片由巨大星体残骸构成的区域时,异变陡生。
周围的阴影突然活了过来。
那些漂浮的灰烬与星尘,毫无征兆地凝聚成一个个没有固定形态的漆黑怪物。
它们没有五官,没有实体,仿佛就是一段纯粹的、会活动的影子,身上散发着吞噬一切的冰冷与恶意。
“是影界兽!”韩林脸色一变,立刻提醒道,“小心!它们能模仿我们的动作,吞噬我们的记忆!不要被它们的幻象迷惑!”
话音未落,一头影界兽已经无声无息地扑向了队伍最末的张小凡。
它没有发起任何物理攻击,而是直接化作一道黑烟,试图钻入张小凡的影子。
张小凡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笼罩全身。
眼前的景象骤然变化,燃烧的星尘废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青翠的大竹峰,是熟悉的师父、师娘和师姐们的笑脸。
他们正微笑着向他招手,口中呼唤着他的名字。
“小凡,回来吧,别再执着了。”
“是啊,小师弟,这里才是你的家。”
那声音充满了温暖与诱惑,让张小凡紧绷的神经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他眼中的警惕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迷茫与渴望。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出了一步,想要投入那个温暖的怀抱。
“小凡,醒醒!”
一声断喝如惊雷般在他耳边炸响。是韩林的声音!
几乎在同时,张小凡手中的噬魂棒猛地爆发出一阵强烈的乌光,棒身剧烈地震颤起来,一股冰冷而暴戾的气息强行冲入他的识海,与那股温暖的幻象狠狠撞在一起。
更重要的是,通过噬魂棒与韩林之间那丝若有若无的命纹共鸣,一股属于逆命之火的霸道气息顺着联系传递而来,瞬间将那片虚假的温暖灼烧得干干净净!
张小凡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
眼前的温馨景象如镜花水月般破碎,他又回到了那片冰冷死寂的废墟。
他惊出一身冷汗,这才发现,那头影界兽已经几乎与他的影子融为一体,正在贪婪地吸食着他的记忆与神魂。
若不是噬魂棒的警示与韩林气息的刺激,他恐怕已经彻底沉沦,被吞噬成一具没有过往的空壳。
“多谢!”张小凡心有余悸地道了声谢,眼中杀意大盛,手中噬魂棒黑气翻涌,狠狠砸下,将那头影界兽彻底打散成漫天灰烬。
有了这次教训,三人变得更加谨慎。
他们以命纹之力护住周身,形成一个能量护罩,隔绝那些影界兽的侵蚀,一路浴血搏杀,终于冲出了那片可怖的怪物区域。
不知走了多久,或许是一瞬,又或许是千年。
在这片时间失去意义的夹缝里,他们终于抵达了记忆指引的终点。
那是一座悬浮于无尽虚空之上的巨大断崖。
断崖通体由一种不知名的黑色岩石构成,表面光滑如镜,倒映着周围燃烧的星尘,却不沾染一丝火气。
崖边,孤零零地立着一块石碑,石碑高约数丈,同样是漆黑一片,上面用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古老文字,刻着一行大字。
尽管不识其形,但那文字中蕴含的道与理,却直接烙印在了他们的神魂之中。
“命火焚尽处,便是新生始。”
陆雪琪轻声念出这行字,清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震撼。
这句话充满了悖论,却又仿佛蕴含着天地间最深刻的真理。
张小凡凝视着石碑,又望向断崖之外那片更加深邃、更加混沌的虚无,手中的噬魂棒微微发烫,似乎在与前方的未知产生着某种共鸣。
韩林站在崖边,任由虚空中的能量乱流吹拂着他的衣袍。
他凝望着那行古字,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然。
“这条路,还没结束。”
是的,还没结束。
无论是逆命之火的反噬,还是布局者的阴影,都只是过程。
这行字告诉他,毁灭的尽头,或许并非终结,而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他所要做的,就是走到那命火燃尽的最后一刻。
就在此时,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寂静突然降临。
周围燃烧的星尘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狂暴的空间裂缝也瞬间凝固。
整个世界,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光影、所有的能量流动,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一种无法形容的压迫感,从他们的头顶传来。
三人猛地抬头望去。
只见那片由无数空间碎片构成的、混乱不堪的天穹,响起了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得仿佛在灵魂深处响起的撕裂声。
那声音,像是最上等的丝绸被一双无形的手缓缓撕开。
一道漆黑的裂缝,在天穹正中凭空出现。
那裂缝的边缘没有狂暴的能量,没有跳跃的电弧,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吞噬一切光线的深邃。
紧接着,一只手掌,从那道漆黑的裂缝中,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探了出来。
那是一只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巨大的手掌。
它的皮肤上,没有血肉纹理,而是布满了流淌的星河与明灭的星云。
每一道掌纹,都像是一条浩瀚的银河,每一次微小的颤动,都仿佛有无数星辰在其中生灭。
它探出的动作很慢,慢到足以让韩林他们看清上面每一颗“星辰”的轨迹。
然而,正是这种缓慢,带来了一种无可抵挡的、仿佛整个宇宙都随之移动的恐怖压迫感。
那只布满星辰纹路的手掌,就那样悬停在他们的头顶,遮蔽了这片时空夹缝里的一切光芒。
紧接着,它开始以一种恒定的、不可逆转的姿态,缓缓压下。
每一分移动,都仿佛牵引着整个天地的重量。